不知过了多久,释厄终于又能听到声音:
“孽障东西!孽障东西!学了点本事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就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了?真不知天高地厚!”
严厉的呼喝声响彻在整座房间之内。只闻声色,便能感知那人的愤怒。
“还未知对方深浅,就敢逞匹夫之勇跟人家动手!幸好旁人不知道你师父是谁,否则为师的脸面可全给你这孽障丢尽了!”
释厄没敢张开眼睛,心里却是咯噔一跳!
他听出来了,那是师父菩提祖师的声音。
是啊,师父说的对,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这次可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总以为有老天相助,可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赢呢?
这想法太幼稚了!
“那幽冥老祖是鬼仙之祖,太初时候便已得道,天下间大大小小的鬼仙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凭你一个刚刚学艺不久的小妖精,还妄想挑战?真是贻笑大方,贻笑大方!”菩提祖师仍然骂得起劲,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释厄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用余光扫视四周,原来自己躺在一座庙堂之内,阿木,叶辰和青囊子都站在一旁,木头似地一动也不敢动。
菩提祖师手执拂尘,鼻孔里频出长气,把长长的白须吹得胡乱打颤,一边在屋内走来走去,一边厉声呵斥。
然而祖师骂的虽然是释厄,却惊得一旁的三位师兄大气也不敢喘,仿佛犯了弥天大错的是他们三个。
“哎......师父你别骂了,小师弟就快死了,你骂他也听不见的。”半晌之后,还是叶辰先壮着胆子开了口。
“死?死了活该!这是他自找的!用你可怜他?”菩提祖师骂着,用浮尘狠狠敲了叶辰额头一下,干脆把气撒在他身上。
青囊子在一旁撇了撇嘴,脸上肥肉一颤,心想:“笨蛋叶辰,让你多嘴!”
“青儿,你撇什么嘴?”没想到这一个极其微细的动作竟被祖师发觉,当下怒声呵斥道:“你是不是认为为师说得不对?”
“冤枉冤枉!”青囊子连忙弓下肥胖的身子,口中哀声叫道:“青儿不敢!青儿不敢!”
“不敢?”菩提祖师眉毛竖了起来,将浮尘甩在青囊子脸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你在行医时多番调戏民间女子,坏了我三星洞的名声,你以为为师不知道?”
“啊!”青囊子脸色惨白,腿一软跪了下去。
释厄缓缓张开嘴,喃喃道:“师父,别责备他们了,是弟子一个人的错。”
话音刚落,四人同时一怔,八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床上的释厄。
菩提祖师眼前一亮,三步两走到了床前,一手搭在释厄的脉上,微闭双目,沉吟不语。
阿木,叶辰和青囊子三人也一同围了过来,凑在床前不约而同说道:“师弟,你怎样了?”
“没事了!尸气散尽,已无性命之忧了。不过气虚体弱,要休整些时日。”菩提祖师捋须说道,将释厄的手掌轻轻放回床畔,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是你体内的九天玄火起了作用,真没想到,你奄奄一息之时竟还能催动体内的九天玄火自救,看来你的意志......比为师意料的还要强大。”
“弟子......弟子只是侥幸而已。”
菩提祖师脸上的怒容消去了大半,一丝欣慰的笑一闪而过,沉这声道:“你妄自尊大,敢去招惹幽冥老祖,为师本该好好地教训你,不过念在你伤势未愈,且先饶你几日,等你康复再说。”
阿木,叶辰和青囊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纷纷露出顽皮的笑容,彼此心照不宣:师父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即便犯了大错,也是从轻处罚。
不过也正是因为师父管教不严,才使得他们师兄弟一个个接连染上恶习,或好酒,或好财,或好色,都是屡教不改的毛病。
释厄翻身坐了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师父,我昏了多久了?”
青囊子伸出了五根粗壮的手指,抢着说道:“小师弟,你已昏了五天啦!我们都以为你没救啦!”
“哎呀!”释厄心中一紧,暗暗思忖:“五天了?糟了,也不知阿英怎么样了,也不知释化霆是否回去昆仑墟了,若是鬼虚族被幽冥老祖控制,那可真就糟了!”
他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噌”一声滚下床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杂尘,“师......师父,幽冥老祖意图控制我们鬼虚一族!我要赶紧回去报信!”
这话像是火苗,将菩提祖师刚刚散去的怒气再次点燃,只见他脸色一红,目放怒光喝道:“还敢去和幽冥老祖做对?你这孽障,诚心要气死为师不成?”
释厄双膝跪地,咬着牙说道:“师父,徒儿生在昆仑墟,长在昆仑墟,父王,大姐,大哥都是我的至亲,眼下知道他们有危险,又怎能弃之不顾?”
“你可知道,你先前体质充盈时尚且斗不过幽冥老祖,此时身乏力竭,元气亏损,去了岂不送死?”
释厄垂下头,万分坚决说道:“即便是死,徒儿也要去!”
“好!你真是为师的好徒儿!”菩提祖师眉头高高竖起,怒气几乎要从脸上溢出,“你既然不遵从为师之命,那为师也没有你这个徒儿,你此时若是离开方寸山,那便再也不要回来!本门没有你这样的弟子!”说罢一甩浮尘,破门而出,气冲冲地走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阿木,叶辰和青囊子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同盯着释厄。
“我说你可真大胆啊!你就这样顶撞师父,不怕他叫大师兄打屁股么?你还记得上次我弄丢了青牛,被打得屁股开花么?”阿木说道。
青囊子叹了口气道:“你看他虚弱的样子,若是像上次打你那样打他,不打死才怪呢!”
阿木又道:“师弟,你非要去昆仑墟不可么?”
“我要去,我要去,慢说被逐出师门,即便是死,我也要去。”释厄一边说着,一边将立在床边的木剑重新背在身后,整了整耳畔的朱红色羽毛,苦笑了一声,说道:“诸位师兄,师弟先告辞了,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还能再会!”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在三位师兄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跨出房屋,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屋里静悄悄的,三人面面相觑。
“阿木,他走了。”
“废话,我看见哩,要你告诉我?”
“是不是该拦住他?”
“依我看来没这个必要,若是不叫他回去,他会悔恨终身!”
“那怎么办?他会被逐出师门的,叶辰你说说,该怎么办?”
“大师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不过依我看来,师父心软,也就是嘴上说说,未必真会逐他出门!”
“我看未必,师父这次是真动气了!”
“即便不把他逐出师门,他去面对幽冥老祖,也极有可能会被杀死的。”
“阿木,那幽冥老祖当真如此厉害么?”
“我又没和他打过,我怎会知道?厉害怎样?不厉害怎样?”
“你说咱们三个人,加上无名小师弟,四人合力能不能斗得过他?”
“叶辰你疯了?你想去帮他?那样师父会连咱们一起逐出师门的,阿木,你快叫他别犯浑!”
“大师兄,同门师兄弟,他若是死了,你心里能好受?”
“好受好受!别想引我上当!”
“叶师兄,无名师弟体内有十分厉害的九凤神火,又随师父学了一套变化多端的剑法,他的神通其实已在咱们之上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轻易败在了幽冥老祖的手上,我看......即便咱们联起手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古人有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狗屁,叫我看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三人的争吵像是他们的修仙大道一样无休无止。
片刻之后,释厄走出三星洞的门。
方寸山上清风拂面,令他精神爽朗了几分,深深吸了口气,动用念力,催生背后的火翼,然而费了半天的劲,才听“忽”一声响,背后的火翼却比之前薄了许多。
“怎么......”
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气力亏损之下,竟连生出火翼这样手到拈来的事情也变得如此困难。
然而事关全族命运,就是爬,他也要爬回昆仑墟去,把幽冥老祖和释化霆的阴谋告知父兄。
他凝了凝神,双脚一蹬,“噌”一声飞上了天空,往南赡部洲而去,只是那飞行之速却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