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缓缓走进了寺庙后院一座简陋的草房里,房屋中央置有一张案几,二人分左右落座。
过不多时,一个年幼的小沙弥捧着一只木盒进来,从木盒里取出一把粗糙的茶叶,给二人各斟上一碗热茶。
白面和尚笑着对小沙弥说道:“你不去念经,反倒来招待我?”
小沙弥答道:“方丈说我念经不专心,责骂我一顿,遣我出来给二位倒茶。”
白面和尚呵呵一笑,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你刚入沙门,定力不足,日后慢慢地领悟了佛法,念上三天三夜,也不觉枯燥。”
小沙弥面露喜色,“倘若方丈像你一样宽容就好了,我便不怕挨罚了。”说罢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屋内只留白面和尚和蓝衣书生对面而坐,释厄在一旁站着,十分小心地呼吸,生怕被他们听见动静。
茶香四溢,白面和尚端起茶碗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吹,笑道:“智上不吃茶么?”
书生冷冷一笑,将手中羽扇煽来煽去,怪里怪气说道:“这也叫茶?树叶泡出来都比它香。”
白面和尚“哧”一声笑了,“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我看智上也是时候加入佛门,感悟不一样的生活了。”
“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快被这群和尚逼疯了,没日没夜地念经,没完没了地说佛,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掐死!”
白面和尚长长出了口气,伸手向怀里摸去,“智上要离开几日休憩一下,我看也是时候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圆形晶体。
“舍利子!”那书生眼前一亮,脸上禁不住现出喜色,一把将那黑色圆珠夺了过来,捧在手中,犹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黑色,是发舍利,是发舍利。”
白面和尚笑了笑,说道:“本次虽未能拿下西海,却没白跑一趟,总算是在西海龙宫中找到了这颗燃灯古佛的发舍利。”
“难得!难得!”
“算上这一颗,燃灯古佛的五颗舍利子,咱们差不多集齐了吧?”
“集齐了?”书生脸上露出极为鄙夷的神情,“你这些年在外头,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此话怎讲?”白面和尚皱着眉问道。
“咱们眼下只有两颗,一颗血舍利,还有你将将拿来的这颗发舍利。”
“啊?”白面和尚大吃一惊,“禅宗不是已经探到五颗舍利的位置了么?西海龙宫的都能拿回来,其他地方还拿不回来?”
书生冷冷一笑,“你以为,西海龙宫这一颗最难拿回吗?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和尚惊道。
书生喃喃阐述道:“当日禅宗获取了五颗舍利的位置,分别位于大秦国轩辕柏,西海龙宫的水晶坛,火德星君的万鸦壶,万仙洞大金钟和灵台方寸山。其中最易获得的乃是轩辕柏下的一颗,我将它取回之后,交给了智上,智上又交给了禅宗,后来可真有趣,听说禅宗将它秘密埋在雷音寺菩提树下,竟被人偷走了!之后,我派哈奴曼和罗波那去找灵台方寸山的一颗,岂料他二人竟然是有去无回,后来,又派去了许多法力强盛之辈,包括一名三翎智身,可无一例外,去后都没了音信,想必是叫人杀了。”
听到此处,释厄心头一振,原来那日去灵台方寸山寻找燃灯古佛舍利子的,正是“黑孔雀”的人。可惜他们一个被叶辰用飞剑砍死,一个被收进了紫金红葫芦。
那和尚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吸了口凉气说道:“三翎智身都被杀了?”
书生点了点头,叹道:“是,那地方必定是有法力极高之人。咱们派去一个死一个,只能暂时收手。”
“看来他们后来派去的人,一定是被师父给杀了。”释厄心中暗想,能有如此本事的,多半就是菩提祖师。
“那另外几颗呢?”那和尚又问。
“另外几颗,说来也真是气人!”书生说到此处狠狠拍了一下眼前的案桌,一碗茶水掀翻在地,“那万鸦壶中的一颗,本在一个小姑娘手中,我派金刚夜叉明王去抢,岂料不但没抢到,反而被那小姑娘杀了,想必就连菩提树下那一颗,也是被那小姑娘拿走了。”
释厄心中泛起一丝哀伤,听这书生所叙种种,正是当日与傻英在雷音寺的一场经历。往事历历在目,人却已然不在了。
“唉......”白面和尚重重叹了口气,“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不算一场空。”书生捧着手中一颗黑色舍利说道:“总算你不负所望,拿回一颗。眼下咱们的教徒正在四处寻找那小姑娘,希望能找到她的踪迹。”
“人都死了,去哪里找!”释厄暗暗感叹,悲伤之情涌上心头。
“事不宜迟,我这就把这一颗发舍利交上去。”蓝衣书生把舍利子放到袖子中,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总算能暂且离开这破地方几日了。”又对那和尚说道:“你也辛苦了,在此处休息几日吧。还有,下月十五是明王诞辰,你可别忘了去大雪山拜寿。”
“知道,知道。”和尚笑道,双掌合十站起身来,送书生走到门前。
那书生摆着手说道:“不必相送,你这次立了功,我自当如实禀告禅宗。”说罢脚下黑光一闪,顷刻间便消失在天边。
释厄猛吃一惊,心想这书生不愧为四翎智身,身法竟如此之快,自己尚未看得清楚,对方便没了踪影。同时又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书生走了之后,和尚将落在地上的茶碗捡起,十分细致地将案几收拾干净。随即又走到寺庙的小院,将墙角的一只扫帚拿起,将寺院内的积雪清扫干净。
他一丝不苟地扫地,又似在清扫自己的心。释厄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是个极守戒律的和尚。
清扫完毕,他又走进禅堂,与众和尚一起打坐念经。
直到傍晚,寺庙中渐渐寂静下来,那和尚十分孤寂地走入一座草屋,盘膝坐在床上,手中转动念珠,作冥想之态。
释厄屏住呼吸,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看,见他凝神静气,全神贯注,正是自己下手的最好时机。
之前已经见识过这白面和尚的厉害,想要击败他,只有一个方法。
虽然这个方法不太光明磊落,但对付恶人,也无须讲究这些。再者说来,此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自己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取胜机会。
他缓缓走到那白面和尚身前,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猛劈向那和尚的右肩。
霎时之间,只听“咔”一声响,那和尚右肩连带整条胳膊都被切了下来。
“啊!”他大叫一声,右肩鲜血迸流,眼见自己白皙的手臂落在地上。
释厄连忙把剑一斜,向那和尚左臂切去,意图将他两只手都砍下来,这样对方便等同于废人一个,绝无可能打赢自己。
然而那和尚却已有防备,猛地向后一缩身子,左手一扬,一团黑光飞了出来。
释厄立刻引动南明离火护身,挡住了来袭的黑光,霎时间现出了身形。
火光之下,和尚面部扭曲,眼睛布满血丝,“是你!是你!”他看出了释厄的面貌,原来正是西海大战中那个水兵。
“是我!”释厄猛出一剑,向和尚左肩刺去。
和尚身子向上一起,“嘭”一声从草屋顶上扎了出去,释厄双脚一蹬,同样跟了出去。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寺庙中大大小小的和尚,一个个放下手中事物,全凑到了院子中央。
他们仰头看去,但见半空中一团黑光,一团火光,你来我往交战在一起。
那黑光化作一只鬼头,火光化作三柄利剑,交织缠绕数十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释厄万没想到,那和尚缺了一条手臂,竟仍然如此强劲,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竟然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半空之中,鬼头忽然拉长,化作一条长蛇,“噌”一声朝释厄钻了过去。
释厄把火光扯回,变作一只巨盾,那黑蛇是“黑孔雀”大法所化,力量强劲,穿着火盾而过,极速袭向释厄的头部。
释厄吃了一惊,猛地把头一偏,黑蛇擦着耳畔飞过,虽然没被伤到,耳畔的朱雀毛却被刮了下来,经那黑光一灼,化作一抹黑烟。
黑蛇在后方打了个圈,又朝释厄背心刺来。释厄一闪身子,避开了黑蛇,同时绕到和尚右方,猛地一剑劈来。
和尚没有右手,一时间抵挡不住,右胸切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啊——”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左手收回黑蛇,向释厄推了过去。
释厄一扭身子,闪避不及,左肩被黑蛇穿出一个洞,鲜血突突涌了出来。他强忍剧痛,一剑劈向和尚,和尚同样强忍剧痛,把黑光顶了过来。
二人战到此时皆负重伤,气喘吁吁地生死搏斗。
释厄却处在下风,因他丢了朱雀毛,无法动用南明离火护体,每过一招都在生死边缘。
那和尚见他束手束脚,如履薄冰,明显是有所顾虑,正是自己取胜大好时机。他也不顾自己右身伤势,大肆挥舞黑蛇,一时之间,释厄浑身上下添了数道伤口,性命只在一瞬。
“罢了!罢了!没想到这一条手臂的和尚,我竟然也无法战胜!”释厄心中万念俱灰,如今败局已定,死在对方手上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