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有夜禁，每到了夜间一更三点，大概相当于后世的晚上八点钟多，敲暮鼓，禁止通行。但再好的制度，执行个百十年，也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严苛。

暮鼓响后，该上街的还是上街。那些巡逻的兵早已经习惯了，只要这些人在大街上安安稳稳的，不聚在一起，他们也就懒得上前盘问。京城达官显贵云集，他们这些小小的兵丁，管多了肯定要遭殃，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则还是有的，那就是过了三更，无论碰到谁都要仔细盘问。

“小弟啊，今儿个大哥带你出来乐呵乐呵。”朱厚照一脸的坏笑。

李牧年纪小，走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我说大哥，咱能不能慢点，我腿短，跟不上。”

朱厚照走了过来，一脚踹在江彬的屁股上，“真没眼力见，还不背着你叔。”

李牧被江彬一下子背了起来，他搂住江彬的脖子，这下子终于轻松了。但不知为何，右眼皮跳了一下，“大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有杀气一样。”

“嘿，我说你这小脑袋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净说这不吉利的话。”朱厚照拍了拍李牧的小脑袋。

江彬带着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拐了不知道多少弯之后，只见前面一条街，布满了各色花灯。街道两边三三两两的女子在那里挥舞着巾帕，扭动着婀娜的身姿。

“大哥，咱们来这里做什么？”李牧傻眼了，他没想到朱厚照竟然带他来这种地方。他从江彬的背上下来，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哈哈，别愣着了，来都来了，你跟在后面就行。”

他们三人从衣着上看，就是有钱的主。那些拉客的眼光贼着呢，瞥一眼就知道这人大概多少身家。于是乎全都拥了上来。

可怜的小李牧，被这个捏捏脸蛋，那个拉拉小手，很快就沾了一身胭脂粉。“完了，这下子回家没法交代了。”

就在朱厚照享受着这些莺莺燕燕拉扯的时候，一队兵马从远处飞奔而至，领头的几个锦衣校尉在那里大喊：“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拒不听令者就地格杀！”

顷刻之间，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只剩下李牧他们仨还在那里杵着。

“好大的胆子啊，谁让你们跟来的！”朱厚照很生气，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就这样被破坏掉了。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小轿子被抬了过来，里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是哀家带着他们跟来的！”

朱厚照听出了这是自己母后的声音，立刻腿就软了，赶紧跪在地上，“儿臣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奉行的原则就是，有错就认、绝不悔改。

李牧和江彬也赶紧都跪了下来。

“哼！你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还带着小孩子来这等地方。李牧，你书读的怎么样了？”张太后很生气。

李牧还不习惯那些粘在身上的胭脂，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说：“还行吧。”

“还行？”张太后不乐意了，这小孩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说还行，“那好，我考问你们三个一下，谁答得上来就免了责罚。”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在他们三个耳边重复了同样的两个字：九三。

朱厚照立马大声回答说：“二十七，九三二十七。”

张太后说道：“错了。谁让你站起来的，老实跪着。你以为就你会算术么？”

江彬没怎么读过书，他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只是低头跪在那里，内心祈求着太后不要冲他发火。

李牧壮着胆子回答说：“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句出自《易经》乾卦。意思是君子应当整天勤勉处事，即便是在夜间，也要警惕谨慎。如此，虽会遇到危险，也不会遭受灾祸。太后，我答对了吗？”

张太后这才满意的说道：“不错，你没让哀家失望。江彬，你将他送回去吧。”

江彬此时如蒙大赦，赶紧重重的磕了个头，“江彬谨遵太后懿旨。”说罢就一把将李牧抱起，然后撒丫子狂奔，没多大功夫就消失在了远方的街角。

“来人，护送皇帝回宫。”

朱厚照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人押送回了皇城。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隔着轿子小声问张太后，“太后，今日这起居注该如何写？”

“皇帝今夜微服到教坊司玩乐！回宫！”

起居注上当然不能直接写皇帝逛青楼，还是需要润色一番的。

江彬抱着李牧，一路跑回了李家。也得亏他行伍出身，身强体壮，这才撑得住。“李叔，今日当真是凶险万分。还是你厉害，就算是你说了，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九三是啥意思。”

“还能啥意思，不就是警告我不要晚上出来瞎胡闹。对了，皇上怎么晚上想起我来了？”李牧一开始就觉得这其中并没那么简单。

江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万岁晚上闷得慌，就想着出来逛一逛。我跟万岁说可以来找你，所以就……”

李牧刚想说话，江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逃。无奈的李牧挥舞着小拳头，冲着空气打了一下，然后又踹了一脚。随后转身回到家中。

“京城还是太危险了，处处都是深不见底的大坑。”李牧心里有点发怵，现在他仗着年纪小还可以有所推脱，但再过些年，如果还没有功名也没有功绩的话，就得收敛着点了。

夜间廊下，不知谁丢地上一个麻袋，将李牧绊了一跤，“靠！谁那么缺德，乱扔东西！麻袋，麻袋……不如趁现在把想做的事都做了。”李牧想起了那天出门去追小雪团，被那群勋贵围殴的场景，他想报仇。

就在李牧盘算报仇的功夫，走进了屋子里面。没多久，就传来了他那杀猪般的惨叫。

“娘子，你听我解释，这些胭脂是，是……”李牧解释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他跟皇帝去逛窑子吧。

“还敢狡辩！没想到哇，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学好！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张婉秋现在是怒火千丈，就差把李牧烧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