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处理中心在城西，人很多，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易厉害。

经过艰难交涉，易厉害终于从交警手中拿到了证件，可以拿车了。停一天20元，6天就是120元。交了停车费，易厉害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出门的时候，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负债两万，医药费欠了好几千，老太婆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只要不出院，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我怎么去填啊？易厉害一边开着车，一边痛苦地想着。

突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斜刺地从对面过来。

易厉害一个急刹，将车停住。好险，差一点又撞到人了。看样子，我没开车的命了。

“瞎眼了！”那个人骂骂咧咧地，骑着自行车，车前经过。

易厉害没心情和他斗嘴，等他离开，才慢慢启动车子。他不敢加速，让车在三挡的速度上跑。

“回收二手车！”右前方，一个大大的招牌，进入易厉害的视线。

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就完了，干脆卖掉这辆背时的二手车。易厉害咽了咽喉咙，将方向盘一打，开进了二手车停车场。

一个平头小伙子迎上来，递了根烟，说：“大哥，换车还是卖车啊？”

易厉害没有接烟，说：“卖车！”

小伙子收回手，马上进入状态，细细看车。从外到内，从头到尾，包括引擎盖里，驾驶室里，尾箱等，无一不检查。然后，他说：“大哥，你这车想卖多少钱啊？”

一年前，易厉害花了四万二千块钱，从别人手中买下来。我才开一年多，也就亏一万吧。想到这，他说：“三万二。”

“大哥，你来错地方了。”小伙子二话不说，连连挥手，示意易厉害走。

易厉害说：“你出多少钱？”

小伙子说：“二万。”

易厉害说：“这价太低了吧？”

小伙子说：“这款奇瑞车，新车也就六万二，三年的车了，跑了六万多公里，给你二万，是我今天心情好。”

易厉害急于出手，只得将牙一咬说：“加两千，二万二，不要拉倒。”

小伙子皱了皱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易厉害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小伙子说：“二万二，成，办手续。”

办完手续，易厉害揣着这些钱，去了火车站。有个亲戚在广州打工，他想去那里，避避风头再说。

火车站人声鼎沸，购票大厅更是人山人海，每个购票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站在队伍中，易厉害的头中不时跳出老太婆的可怜模样。她还不能下床走动，因为欠医药费，院方已经停了一些贵重的药。每天夜里，因为担心影响别人休息，她的呻吟都极力压着，压得很低很低……

拿着票，易厉害在候车室坐了两三个个小时。当广播通知火车即将到站请乘客检票时，他却挪不动脚步。暮色中，他彷佛看到那个可怜的老太婆，正冲他说着：“好人，你是好人！”

老太婆说得对，我是个好人，不管当好人有没有用，我就是想做一个好人！想到这，易厉害飞快地跑到窗口，把票给退了。然后，他匆匆忙忙赶回了市中心医院，进了亮着灯光的412病房。

可是，3号病床上空荡荡的：没人！

1号病床上的老人提前出院，回家过节去了。2号病床上，小孩躺在那里，年轻夫妇正在喂他的饭。易厉害慌了，急忙问孩子的爸爸，说：“老兄，知不知道3号床的老太婆哪去了？”

孩子的爸爸听了，看了看病床，说：“怎么，你没把你娘接回家过节？”

易厉害说：“她不是我娘，我也不是她儿子，我能接她去哪？”

孩子的爸爸细细打量了一会，不住的点头说说：“你不是她儿子啊？啧啧，真了不起。”他的赞叹是真诚的，老太婆住院六天，易厉害基本上一步未离，就是亲生儿子，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终于，在医院昏暗的开水房里，易厉害找到了老太婆。她缩在锅炉后面，见到易厉害，可怜兮兮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躲去了吗？我也趁没人的时候偷跑了出来。这样，医院就找不到咱们了，是吧？”

天真的老太婆，她以为我一定是躲在哪个地方等着和她会合。易厉害一阵心酸，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一边往病房里走，一边说：“老太婆，我有钱了，不用躲了，回去好好治疗！”

易厉害交了所欠的医药费，还预交一部分医药费，他的身上只剩下两千块钱。好在听医生说，老太婆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快，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可以在家接受康复治疗。

易厉害坐在病床前，陪老太婆唠嗑。老太婆的记性实在是差，问起她的老家及过去，她就是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姓陈，靠捡废品维持生计。

易厉害说：“老太婆，你也一番年纪了，又没亲人怎么没进敬老院？”

老太婆听了，神情马上暗淡起来。但很快，她恢复平静，说：“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麻烦政府。小伙子，我一直没看到你爱人，是不是还没成家？”

这下，轮到易厉害神情暗淡了。他叹了口气，说：“谈过一个，嫌我没前途，吹了！”

老太婆听了，居然做他的思想工作，说：“强扭的瓜儿不甜，夫妻是有缘分的，她离开了你，就是你和她之间没有缘分。好人有好报，你这么好的人，如果找份稳定的工作，谁嫁你谁享福。”她这番话，哪里有半点糊涂的迹象！

易厉害看着老太婆，正要追问下她家人情况，却见她脸上恢复了木讷的表情，便忍住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