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老太婆可以勉强下地，不用时刻陪护。过了几天，易厉害和她商量，白天他去外面找事做，晚上回病房陪她。

老太婆自然同意，还说他要是忙，晚上也用不着来陪，只要出院的那天，他能来办出院手续就可以了。说实在的，因为租的房早就到期，也没钱去租房，晚上易厉害还真不能不来。否则，他就只能露宿街头。

黑的士已经买了，不能赚这个钱了。找来找去，易厉害找了一个临时卖报纸的差事。不过，这钱太少，还赚得辛苦。每天早上六点不到，他就得去桥头，先交五十块钱押金，然后从老板手里领六百份报纸。卖完了所有的报纸，他才能赚到百把块钱。

管它呢，先干几天再说，等老太婆出院了就辞工！第三天，因为报纸没有卖完，易厉害很晚才回医院。在外面吃了个盒饭，拖着疲惫的身体，他进了熟悉而又陌生的412病房。

老太婆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倒了一盆热水，放了一块新毛巾，说：“厉害，洗把脸。”

“老太婆，你好了不少哎——”易厉害一边洗脸，一边说道。

“有你这么好的伺候，我能不好起来吗？”说着，老太婆又泡了杯茶，递给易厉害。

易厉害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很享受地砸吧着嘴巴。没想到茶这么好喝！易厉害以前从来没这样的感受。正聊着，旁边传来啜泣声。

1号床上来了一位新病人，新病人的头缠着湿乎乎的绷带，脸部瘦得像骷髅一样。他张着嘴巴，很夸张地呼吸，样子极其痛苦。病床前，坐着两个女的，应该是母女，都在垂泪。

姑娘身着红色羽绒服，让易厉害就是一个激灵。他倾着身子打量了一下，感觉那姑娘很面熟。他坐下身去，努了努嘴，说：“老太婆，怎么回事？”

老太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上午来的，姓夏，还是年前遭遇的车祸，在丽都县中西结合医院做了开颅手术，没有治好，转到这里来了。”

易厉害说：“怎么会这样啊？”

老太婆说：“听说是术后颅内感染，很难控制，病情恶化，每天得花两千多块钱。肇事司机在那个医院出了四万多块钱，到这边来就拒绝垫付了。为了救人，伤者家在那医院已经垫付了两万多块钱，已经无力支付了。唉，真是造孽啊！”

易厉害不无气愤地说：“那司机撞了人，怎么能不理了呢？”

老太婆说：“夏老汉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离婚了，小女儿在超市打工，没人帮忙。厉害，你、你去帮帮她们，成么？”

这样的事，怎么去帮啊？易厉害支吾着，说：“我、和她们非亲非故的，能行吗？”

老太婆说：“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吗？你是好人，肯定行的。”

被老太婆这么一夸，易厉害有些飘飘然了。他点了点头，走到那个姑娘面前，说：“美女，你把情况告诉我，明天我帮你去理论理论。”

姑娘惊了一跳，看清楚是谁后，警觉地说：“你自己是一身的麻烦，还来帮我？”

老太婆在一旁说：“姑娘，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没什么麻烦了。他是好人，你告诉他，他会帮你的。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这个老太婆？”

易厉害说：“在这个房子里，我们就是病友家属，相互之间帮衬帮衬，这是应该的。美女，你也看到了，我是个有担当的人。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反正闲着没事，有时间去理论。”

听易厉害这么一说，姑娘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了原委。

姑娘叫夏雪，那天她包易厉害的车，就是因为急着赶往丽都县中西结合医院，看望因车祸做了开颅手术的父亲。没想到手术不成功，出现术后感染，父亲病情恶化，夏雪只好把他转到省城的中心医院来。肇事司机姓田，年前在中西结合医院交了四万块钱，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本来在那边，夏雪一家就垫了两万多块钱。现在转到这边，肇事司机又不搭理，她们已经无力支付，能不心力交瘁吗？

易厉害说：“这事交警不管？”

夏雪说：“我问了交警，交警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扣肇事司机的车，可扣了对方的车，钱更难要了，因为对方没机会去赚钱。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双方好好商量，尽量妥善解决。我一想，觉得也是个理。”

交警这样处理，确实有他们的难处，也有他们的道理。

老太婆在一旁搭讪说：“厉害，要不然你去找下那个肇事司机，看他怎么说？”

我去找肇事司机，会有作用吗？看到正在痛苦呻吟的夏老汉，看到可怜兮兮的夏雪母女，易厉害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早上，易厉害没去卖报纸，而是去了市交警大队，问到了肇事司机的准确信息：田明亮，男，四十六岁，住丽都县芙蓉镇跃进路17号。这个地方距离朗县五十多公里，只有长途客车来往。没有办法，易厉害只得忍痛去租的士。经过讨价还价，他与一个的士司机达成协议：120块钱包来回，不过，只在芙蓉镇停留20分钟。

去芙蓉镇的路很不好走，颠簸了个把小时，的士车才赶到目的地。因为田明亮跑长途客运，当地人都认识他，所以，易厉害很快就找到了他家。没想到，田明亮和他儿子跑长途客运去了，只有他的大肚子媳妇在家。看她的体型，应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得知易厉害的来意，大肚子媳妇显得很紧张，陪着小心，又是敬烟又是泡茶。

总不至于吼一个大肚子女人吧！易厉害下不了这个狠心，很是尴尬，不好怎么说。见客厅里有个座机，他想了想，说：“你拨通你公爹的手机，我和他说说事。”

这个要求不过分，大肚子女人没有拒绝，很顺从地过去，拨通田明亮的手机。简单说了几句，她把话筒递给了易厉害。为了让对让有畏惧感，易厉害故意装逼，说：“田大师傅，你真有闲心啊，知道我是哪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