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

二点左右，范秋生收到学校短信，说晚上六点二十分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全校教职工务必准时参加，不得缺席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否则作旷工处理。

今天是星期四，还没到星期天，例会怎么提前了？幸亏没有去县城，要不然得租车返校，那就亏大了。范秋生一阵庆幸，琢磨着是什么要紧事，让余义进打破惯例。

进大会议室的时候，范秋生就感觉出了不同。主席台上，除了学校的校级领导，还多了一男一女，女的是唐金花，男的是陌生人。

她来干什么？范秋生心里惊了一下，在前面第一排坐下。在坐下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唐金花火辣的目光。当然，范秋生不敢对视，免得尴尬。

虽然是临时开会，教职工还是很配合，到六点二十分，大会议室基本坐满。这种良好会风，余义进一直引以为傲。因为，放眼全县的高中，只有他主政的八中才有。

余义进扫视了一下会场，说：“到点了，下面开始开会。”

话音落后，本是叽叽喳喳的会场很快安静下来。

余义进说：“首先，请允许我介绍莅临会议的两位领导，这位是局纪委李宇阳书记，这位是县计生局的唐金花唐科长，大家欢迎。”

本来，两个陌生人坐主席台，老师们便感到纳闷。听完余义进的介绍，他们的身份更令老师们吃惊，会议室里马上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余义进敲了敲桌子，示意老师们静下来，然后说：“今晚的会议就一个中心，传达县委县政府的计生政策，确保我校计生政策零违反。下面，请李书记讲话。”

李宇阳拍了拍话筒，确认话筒没有失效，然后脸色严肃地说：“我不是讲什么话，而是传达县委县政府的一个处分，让在座的各位知晓违反计生政策的严重后果。

前段时间，青山卫生院有两名职工违反计生政策生育二胎，被查实后，这两名职工被开除公职，该卫生院的院长、副院长被撤职。因为监管不力，县卫生局长、书记被免职。”

违反计生政策，会有如此严重后果？教师们听了，自然震惊。范秋生看过这个新闻，心头还是有些唏嘘。

李宇阳继续说：“同志们，计划生育政策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我们是国家公职人员，理应无条件执行，不去违反。如果你违反了，就会受到重重处罚。我们也不愿这么做，这是很无奈的，为什么？计划生育一票否决是扣在我们脑袋上的紧箍咒。任何单位，只要在计生政策上没抓好，别的一切都免谈，也就是说，所有工作都捆绑在计划生育上，计生工作的地位高于一切，重于一切。县委县政府这次动真格，撤了一个局长，处理了一批干部，目的在于教育大批官员，在计生政策面前，不能含糊。否则，是会掉乌纱帽丢工作的。”

可能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李宇阳在讲话的时候，可谓声色俱厉，自带威严。

李宇阳讲完，余义进总结说：“李书记代表县委县政府，高屋建瓴地给我们讲了计生政策的重要性、严肃性和不可违反性。下面，请唐科长宣讲计生政策，掌声欢迎。”

唐金花站起身，鞠了一躬，客气地说：“根据县委县政府的指示，按计生局局党委的统一安排，由我负责教育系统计生政策的宣讲。在老师们面前搞宣讲，班门弄斧，班门弄斧。”

讲了一番客套话，唐金花才坐下，说：“我省计生政策具体内容很多，结合我县特别是我县教育系统的实际情况，我宣讲两大方面的内容。第一大方面，生育二孩的条件，夫妻双方或者一方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企事业单位职工、城镇居民符合下列条件之一的，可以生育第二个子女：

（1）第一个子女为非遗传性残疾，不能成长为正常劳动力的；

（2）夫妻双发均为独生子女的；

（3）夫妻结婚五年以上，因为患不孕症，依法收养一个子女后，近治愈要求生育的；

（4）一方或者双方是再婚的夫妻，一方生育过一个子女，另一方未生育过子女的。

符合上述条件之一要求生育的，须经县级人民政府计划生育主管行政部门审核批准，生育间隔必须在4年以上，女方30周岁以上生育第一个子女的不受间隔限制。

第二大方面，我县党员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一经查实，除按规定标准足额征收社会抚养费外，还应严肃追究党纪、政纪责任，一律给予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对于查处不力的，将追究相关责任领导、责任人员的责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着听着，老师们开始疲倦，眯着眼睛，一副慵懒样子。只有范秋生，是从头听到尾，细细推敲，生怕漏了任何细节。在唐金花的宣讲中，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如果易歌和他生孩子，肯定违反了计生政策，而且是严重违反。因为，易歌名下有个孩子，他与前妻有一对双胞胎孩子，再生一个，就是三孩了。

“范主任，你怎么啦？”忽地，坐在一旁的教务主任喻立志侧过头，悄声问他。

范秋生支吾着，说：“没，没什么。”

喻立志指了指范秋生的额头，说：“你摸下。”

范秋生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感觉有汗，急忙搪塞说：“可能是感冒了，虚汗，虚汗。”

唐金华的宣讲完毕，余义进接过话头，声色俱厉地说：“……上午，我和局党委签订了责任书，哪个时候我校计划生育出了问题，我就哪个时候自动辞职。同志们啊，这不是我威胁你们，是我没有办法。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哪个老师弄得我不好过日子，我肯定先要弄得你不好过日子。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我宣布一下具体要求：我校女职工每年四月、十月进行两次妇检，明天卫生院会派妇科医生上门服务，请所有女教职工准时参加妇检。要是错过了，你自己去镇计生办参加体检。哦，对了，所有男职工在下周一前必须交配偶的妇检证明，证明上必须注明无环无孕、有环无孕或其它避孕形式，否则无效。”

无环无孕，有环无孕，或者其它避孕形式，当着老师的面，在这么个场合，大谈特谈避孕的方式，听起来怪别扭的，有老师已经在窃笑。

这么个事，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吗？散会后，老师们马上悄悄议论起来。确实，教育系统这个事素来抓得严，没出过什么问题。或许是领导们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牢稳，未雨绸缪吧！

范秋生没有参与议论，而是赶紧离开，回了宿舍，呆坐在窗前。隐隐地，他有些不安。不过，他又安慰自己，自己与易歌的关系一直处于地下状态，学校里没人知道，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