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经费,惟赖盐课”
——金章宗时期,国家财政总收入2000万贯左右,其中食盐专卖收入1077万贯
“呼~呼~”何志也像是风一样奔跑着,很快就越过了山梁,身后强盗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但还是不敢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开辟了道路,所以跑回去轻松不少,原本一天半的路程,仅仅半天,下午的天空还没出现晚霞的时候,就跑到了德兴府所在的永兴县。
永兴县的公使曲规接见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何志也,听完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
“终于抓到这伙贼人了!功劳得是咱们永兴县的,你,速速点齐咱们县的保甲、义兵;你,敲锣召弓手;你,快马去妫川,都赶紧办,我去禀告县尉。”
何志也才不关心功劳归谁,赶紧对曲规作揖行礼,说我等不求功赏,只望早日出兵云云。曲规心里正开心,自然满口答应,安排何志也住进了永兴馆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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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你一直叫小冷吗?”
“是。”
“姓什么?”
“不知道。”
“那,家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父母呢?”
“奴婢不知。”
第二天,一个晴朗的早晨,蒲察阿虎坐在馆驿院子的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冷尬聊,可是他苦恼的感觉小冷很害怕自己,对自己的问题也没什么回应的兴趣。
“难不成问的不对?我在家里可没有对奴婢这么耐心的问过问题。”蒲察阿虎的心里很郁闷。
小冷灵巧的扫完了院子,又搬来个木盆,开始洗衣服,眼下众人等人都在馆驿里帮忙干些活,以偿一日两餐。她在院子清扫,陆娘出去买针线,郭延嗣则在后院帮忙劈柴。
蒲察阿虎觉得无聊,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一拍椅子。
“驿人!速来!”
“来了来了。”驿人正在后厨烧饭,丢下锅勺就跑了过来。金朝的馆驿和边铺是一个系统,所谓驿人,也是一种铺兵,由射粮军充当,哪敢得罪中都来的人。
“驿人,这几位是我安排住进来的,怎么还要他们自己洒扫洗漱?”
“这……”驿人一时语塞,总不能说馆驿里的人手钱粮早就被抽调光了吧。眼下哪里供得起这么多人,再说这也是人家自己要求的啊。
“喏,拿着,以后做些好饭菜来!”一块银锭拍在竹椅上。
土豪正在撒币时,驿馆的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陆娘惊慌失措、披头散发的跑进来。
“高,高俊被白六抓到了。”
“什么?”一众人等大吃一惊,郭延嗣拎着斧子从后院跑了过来,看到狼狈不堪的陆娘,心里顿时一沉。
郭延嗣取出弓箭,大家奔出馆驿,往校场方向去,迎头看见了术甲通带着一众人等赶了过来,靖安民也在其中。
“戎门,没想到灯下黑,白六竟然藏在鸡鸣山!”蒲察阿虎看见术甲通,急忙嚷到。
“不错,鸡鸣山以北都是行省的军兵,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藏匿于此。”术甲通愤然答道,此事确实出乎意料,而且让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要知会行省左右司吗?”
“不必,我做主牵头,让各县弓手、土兵出人剿灭贼人即可,各位给县里打个招呼。”术甲通招唤跟在身后的妫川县尉。“右厅(县尉的尊称)将此事禀告明府(县令的尊称)即可,不需打扰省、府诸公。”
“戎门,这?”
“阿虎,你要知道咱们是在行省的眼皮底下,所以动静越小越好,你赶紧去点集人马,咱们立马出城,争取在下午之前抵达鸡鸣山。”
“郎君。”郭延嗣突然站了出来。“我曾在南征军里当过弓手,能骑战马,我想做先锋觇骑,即刻打马去鸡鸣山。”
“好,好。”术甲通心不在焉的嘴上答应着,快步走了过去。
在永兴、妫川各县忙碌的时候,高俊接受了贼人们的正式讯问。
情况比高俊想象的还要好不少,没有出现老虎凳辣椒水,审问他的不是白六,一个二十多岁白面书生样子的人,听别人叫他“程先生”,想必也是白六一伙人的头目。
“你叫什么名字?”
“高俊。”
“哪里人?”
“山东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人士。”
“哼,猛安谋克,我是问你哪州哪县的!”
“呃,不知道。”
“汉人还是女真人?”
“当然是汉人。”
“是汉人怎么进的猛安谋克?”
“我……”(我怎么知道啊)
“不说?”一个小喽啰用刀柄狠狠凿在高俊的肩膀上。高俊猛抽一口冷气,趴倒在地,用力扭动着,试图缓解肩膀持续而强烈的痛楚。
“身为汉人,遗忘祖宗,为索虏效力,真是禽兽不如!”
“这……”高俊想辩解一下,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一直在为女真人效力,顿时无言以对,不知怎么回答。
“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去见大宋十二代先帝,见你的列祖列宗,真是败类一个,赖狗一条,河北义军,定不饶尔!”
“义军?”高俊一怔。
“也对,你们这群汉奸叫我们‘贼寇’,是好汉你就当场叫来听听!”
高俊什么都没听见,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只能听见“义军”、“义军”两个字,感觉天旋地转,没来由一阵恶心,晕倒在地。
当高俊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感觉自己趴在泥土里,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臭味,高俊咽了下唾沫,翻身坐了起来。
“醒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是僧虔!
“你也在这里?”高俊惊讶的问。
“当然,我还想问你怎么来的呢。”
“这是哪里?”
“地牢。”
“地牢?”高俊想站起来,头却碰到了一个木头栅栏,他用手不断摸索着,这是一个圆形的平底大坑,直径约莫有三米,高度一米,顶上装着木栅,还挂着一把铁锁。高俊终于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温迪罕郎君,白六这一伙人是什么人?”
“什么人?贼人。白六的老子白野驴是耿京之流的余孽,流窜太行山区三十多年了,前几年刚刚断气儿,让他儿子接了班,继续危害国家。哎?你?”
高俊把着木栅,对上面狂喊起来。
“白六!快转移!现在有三个县的保甲要围剿你!快跑!白六!白六!——!”
高俊声嘶力竭地大喊,虽然他对南宋朝廷不感冒,但是在中原陆沉将近百年之际,竟然还有义军,高俊对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有敬佩的份儿。
“你干什么!”僧虔起身想拉开高俊,但高俊不管不顾的大喊着,僧虔一发狠,直接把高俊抱摔在地。高俊想和僧虔厮打,但他发觉僧虔在黑暗中似乎视力比他好。
“感情你小子也是个叛种,想和贼人勾结。”
“早知道是义军就早勾结了。”高俊打不过僧虔,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被僧虔牢牢制服着。
“什么南宋,早就向我们中国进贡了,你家赵扩要向我们道家叫伯伯。”僧虔还搞起理论说服来,只可惜高俊也是受过九年级义务教育加上论坛史圈洗礼的,加上何志也最近的补课,面对这等还不如完颜腾飞水平的言论完全可以应付。
“中国有投降之君,无有投降之民!你们女真人入侵中原,无恶不作,我们自当奋起反抗,直到将你们驱赶出去!”
“徽钦无道,我文烈皇帝吊民伐罪,效仿商汤、武王,革鼎立新,奄有区夏,此乃天命所归……”僧虔突然冒出一堆文绉绉的话来。
“什么情况,你个管治安的骑士怎么还会这些词儿?”高俊挣扎不动了。
“我们国家骑士,随时要向百姓宣讲道理,这些自然懂得,我们大金立国中原以来,布德政,行仁义,宣教化,废除王安石恶法……”温迪罕僧虔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恶法?”
“对,王安石是前宋的大奸臣,贪污腐败,还和神宗的皇后勾搭成奸,惑乱宫廷……”
“你等会儿,什么玩意儿?神宗的皇后?奸?”
“不知道了吧。”僧虔一高兴,松开高俊,唾沫横飞的讲了起来,有剧情有转折,关键情节还有丰富的描写,妥妥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高俊欲哭无泪。“王荆公真是死不瞑目啊,金朝的笔杆子还真卖力。”
正当高俊崩溃之际,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小房子里,白六正在忿怒之中。
白天那个出声惊扰了高俊二人的年轻强盗,眼下正赤裸上身跪在白六面前,他身材瘦小,皮肤干枯,脸上还有高俊用木矛划伤的痕迹,看上去羸弱不堪。此刻他抖得像筛糠,还不敢说话,把头紧紧地伏在地上,任凭冷汗直流。而白六就在他面前踱着圈子,桌子旁放着一把尖刀。
本来白六还想把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多玩一会儿,但是被称为“老七”、“程先生”的那个人匆匆闯了进来。
“大哥,赵兄弟也是无心之失,先别责怪他了,我这里还有重要消息。”
白六示意年轻强盗可以走了,这才问道:“老七,什么情况?”
“大哥,那个高俊在地牢里面大喊,说什么三个县的保甲要一起上山。”
“三个县?没想到咱们还能引来这么多神仙。”
“咱们在鸡鸣山里呆的太久了,大哥,现在时节不比往日,金贼的独吉千家奴在宣德州建了行省,西京路这里大兵云集,不宜久留。”
白六好像在心里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大哥,事不宜迟,咱们早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依我看,杀了温迪罕僧虔这条恶狗,高俊姑且先留着,咱们趁着金贼尚未集结,插缝回涿州好了。”
白六看着桌子上的油灯,缓缓的说:“叫大家打点好行装,选两三个脚力健的兄弟,向北探探路。”
“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