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泛着酸味和尿骚气的帐篷,血迹斑斑的高俊三人被绑在三根木柱上。看守的正是邰乐三人。
这次术甲通是有备而来,只有他和蒲察阿虎两个人,打听到了温迪罕僧虔的行踪之后,就顺藤摸瓜,联络了纥石烈鹤寿都统,将高俊三人尽数擒获,打入死囚。
高俊三人不知不觉之时,就已进入术甲通瓮中。
狂躁的术甲通在擒获高俊之后,立刻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这都是开胃菜,送到都统这里,刑具更是五花八门。术甲通并不想从高俊这里知道什么,只是对他宣泄自己原本失败的愤怒,他用沾了水的鞭子对着三个人各抽了二十鞭,每一下都是一个血印。
终于,奄奄一息的三人被送进了监押死囚的军帐,这是一栋木制的板房,远比其他营房牢固得多。
毕竟,无论对人抱有多么大的期望,在开垦一片土地的时候,首先要为监狱和刑台预留位置。
到了这里,高俊又遇上了在这种情况下最不想遇到的人——邰乐。
“小子,今天算是你犯着了!”邰乐狞笑着,解开腰带。
不过,等到这帮人玩够了,在营房外面看守的时候,血痕斑斑、身上湿漉漉的高俊微微抬起头,他意识到,他还没见到温迪罕僧虔。
毫无疑问,纥石烈鹤寿和术甲通已经串通好了,那么,温敦杰鼓动僧虔求人洗清冤屈也就是白费力气,甚至是自投罗网。既是如此,此刻他们二人又在哪里呢?
高俊并不了解,二人正在进军的路上。昨天,当高俊和何志也翻山越岭寻找云、敏姐妹的时候,温敦杰接到了紧急命令,让他带着十人队,前往大青山西北方向的飞狐坝一带侦察敌情。
温敦杰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军令,吩咐潘正,带了队里所有人马,正在准备出发之际,又来了消息,让擐甲贴军温迪罕僧虔与他同行,这让他更是满腹狐疑。
疑心重重的温敦杰和僧虔出发的时候,万万想不到面对的会是什么。
那天晚上,石抹明安已经向纥石烈鹤寿说明了问题:
“完颜行省决定全军后撤至浍河堡一带,后日你们就出发,前往浍河堡,与大军会合!”
“但是我个人还请都统帮个忙,你们全军后撤时,要让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留守营盘,最好把十人长温敦杰派出去执行个必死的任务。”
“啊哈哈,都统果然厉害,押剌谋克的乌古论老僧重金求我,故而我打算让纥石烈端去送死,让乌古论老僧担任亲管谋克。在下知道温敦杰出身显贵,但是若是战死,温敦家也无话可说,故而请将军成全。”
纥石烈鹤寿想到这些,忍不住微微发笑,一个小小的押剌谋克,竟然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先是那个贵戚亲族温敦杰,带着个叫温迪罕僧虔的中都巡检骑士来申冤,接着是石抹明安来求自己帮忙办事,帮押剌谋克的蒲辇挖勃极烈的墙角;现在,居然又有中都武卫军术甲通来这里捉拿“要犯”僧虔,好不热闹,正好,一石三鸟,全部解决。
等到大军撤退的时候,让押剌谋克留守营盘,接着,派出温敦杰去送死,顺便叫僧虔跟着;这样,僧虔的冤不用申了,石抹明安求自己办的事办完了,也帮术甲通灭了口,天衣无缝。
纥石烈都统在牙帐设下酒宴,款待了术甲通和蒲察阿虎,这让术甲通受宠若惊,但他心里也了解,一大部分面子是身后的蒲察阿虎的。
毕竟是军帐,纥石烈鹤寿也摆不出多少丝竹歌舞,术甲通举觞为纥石烈鹤寿祝寿,后者也笑吟吟的举杯相应。
“都统,在下心中还是不安,僧虔一日不到案,属下的差事就一日没有办完。”
“年轻人,要有定力。”鹤寿满饮美酒,心里其实另有一种打算,并不正面回答术甲通的问题,术甲通也只能陪笑着喝完。
“都统,属下不明,为何不将温迪罕僧虔交与属下,带回中都明正典刑……”
“术甲通,别以为你们的小算盘我不知道,僧虔恐怕是无法说出什么口供的,他冤啊。”
术甲通由于惊讶而一下子弹了起来。
“都统,这……”
“我什么都知道。”鹤寿悠悠放下酒杯。“但是此事你知我知,我派他出征去飞狐坝,正是撞进蒙古人的窝里,战死也算是好交代得了。”
术甲通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好俯身行礼。“全凭都统安排。”
此时,东营各部十分嘈杂,各路军队已经准备出发,只等纥石烈鹤寿下令各部行进,前往浍河堡。
乌古论老僧同样对整件事不知情,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叫到了移马河猛安的帐下,说是行军期间随猛安行动。
“整个猛安好几个蒲辇,怎么把我叫去了?”老僧大惑不解,石抹明安留下的那名侍卫移剌阿辛悄声告诉他:“这就是石抹将军的意思,你就随猛安行动就好,这个亲管谋克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乌古论老僧心下大喜,赶紧随着猛安准备出发。
…
正当外面大呼小叫的时候,死囚牢的门再次被推开了,高俊缓缓抬眼,走进来的正是蒲察阿虎。
“告诉我,僧虔是不是冤枉的?”蒲察阿虎努力的装出义正辞严的样子。
高俊努力挣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从鼻中冒出一股冷气:“你知道。”
蒲察阿虎没有再说话,而是不断的踱步,转了三五个圈子,猛地转身,走到高俊面前,拔刀解开了绳子。
“术甲通快来了,时间紧迫。”解开了高俊的,又去解何志也和僧虔。“外面看门的是邰乐三个人,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跑,眼下大军要后撤到浍河堡,人员来往乱的很。”
一听到浍河堡三个字,高俊来了精神:“大军撤到浍河堡?”
“没错,我们也要去行省复命。”解开了三个人的绳子,蒲察阿虎就要出去,但是却被高俊拦住了。
“蒲察郎君,你这次不但救了我们,也救了自己,嗯!”高俊朝蒲察阿虎背后使了个眼色。
蒲察阿虎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后肩遭到重重一击,直接晕了过去。
“僧虔这招挺灵的嘛。”郭延嗣兴奋的搓搓手掌。
片刻之后,死囚牢里传来高俊的怒吼:“邰乐!你这个混账!”
邰乐三人怒气冲冲的踢开房门冲了进去,房门随即关上了,几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一个变瘦了的邰乐、胳膊短了的罗必达和长高的范德孟架着蒲察阿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半个时辰过后,死囚牢里发出一声怒吼,邰乐感觉有人骑在自己身上狠扇了十几个巴掌,愤怒的一挥手把那人打了个跟头。
“杀才!那三个死囚呢?”术甲通爬起来,感觉地上全是尿骚气。
“什么死囚?”邰乐也清醒了不少,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愣住了。
术甲通冲了出来,跨马奔到纥石烈鹤寿的牙帐,却看见牙帐已经拆开,数十名傔从正在收拾用品。
“纥石烈都统呢?”
“队伍已经开拔,都统早就走了,你要干什么?”
术甲通拨转马头,看着无数的人、载荷着武器、拉着战马、架着车,汇聚成数到滚滚洪流,向西而去。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看不到尽头。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正在翻腾,沿着腹胸一直到喉头,却憋闷的无法发泄。
啊——”他忍不住仰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