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心里很是失落,他这次本来的目的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官职,看看能不能把蒲察阿虎撬走,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心里这么懊恼想着,高俊怏怏的与尚书省的令史告辞,几个出来后,蒲察阿虎反而不急着走了,说是要请高俊吃一顿,以示庆祝。本着挖不到人也得打顿秋风的精神,高俊、何志也欣然同意。
蓬莱阁作为中都最好的酒楼,可比樊楼在北宋开封的地位,有点不一样的是,樊楼的特供产品是酒,是开封仅有允许酿酒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而蓬莱阁的特供产品是茶,是大兴府仅有允许卖茶的十六家酒楼之一。几个人进了蓬莱阁,捡了一副座头,李小七、敏丫头都高兴地不得了,早有茶博士上来伺候着,高俊尚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茶博士早就恭敬的向蒲察阿虎请安。
“蒲察郎君好久不来,还按老规矩?”
“好没眼力,我这有两位客人,不按老规矩。听着,肉盘子要好,鹅、羊、猪肉各一份,琉璃肺、水晶脍、油肉酿茄、蒸时鱼,羹汤就要厮剌葵菜冷羮,酒要糜子酒、杏酪酒各一瓶,先上茶食,就要油炸蜜肉好了。”
“好嘞,郎君,眼下中都弹压的紧,唱的都不来了……”
“无妨,战事艰难应该如此。”蒲察阿虎努努嘴。“看好了,这两位郎君都是在北边立下战功的,已经得了出身为官了,你仔细伺候着。”
那茶博士来给高俊二人见礼。“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
不一时,饭菜都到了,蒲察阿虎很是得意的显摆了一下诸般菜品,举杯为高、何二位庆贺。
要不是在21世纪早就听说过各类豪华大餐,高俊说不准还真被蒲察阿虎的气势压倒了,他仔细一想就反应过来了:蒲察阿虎感觉到自己在拉拢他,就特意摆阔,显示自己的地位并非高俊所能攀及的,想明白蒲察阿虎这还带有点孩子气的举动之后,高俊心里坦然了,和蒲察阿虎举杯唱和,扭头看旁边的何志也,此人心里早如明镜一般,和李小七、敏丫头一起,以一种全神贯注的姿态吃着桌上的各类美食。
“只知道你家境不错,没想到还是个施仁银枪小霸王,这下算是挖不起了。”高俊心里暗自苦笑。
正当三人推杯换盏的时候,乌古论老僧和移剌阿辛和术甲通汇合了,今天早上乌古论老僧又去石抹明安的家宅那边转了一圈,可惜依旧未见石抹明安回来的踪迹。三个人见面之后,准备从宣曜门出城。
门前的人不少,这几日陆续有觉得不是头的人出城南迁避祸,门口熙熙攘攘之际,突然街上奔来一名骑马奔驰的祈侯郎君,手持尚书省、大兴府的牌子。
“传令!传令!谨守城门,男子无故不得出城!”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等在城门前的人大声咒骂起来,那名祈侯郎君灵巧的兜着马,继续宣布
“男子欲出崇智门、光泰门、施仁门、宣曜门、阳春门、景风门者,去左警巡院请牌子,城门出示牌子方准出城。欲出丰宜门、端礼门、丽泽门、灏华门、彰义门、会成门、通玄门的,去右警巡院一并按此处置,尔等莫要在城门久留!”说罢,他就狠狠甩了一鞭,抽出了很响的鞭花,大家都忍不住一抖,他趁机策马离开了。
下午,天气一下子变得更冷,左警巡院门前排起了长队,武卫军们不耐烦地驱散人群,毕竟没钱没地位还想来警巡院办事,让各位令史、司吏压力很大啊。
老僧正在门前推搡着,突然身后传来了个惊喜的声音。
“舅舅!舅舅!”
“邰乐,你还真活着!”乌古论老僧欣喜若狂,抱着不知所措的邰乐左看看右看看,勉强压住自己的狂喜,他板着脸教训邰乐:“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俊那家伙现在是百户的指挥,带着全军停驻在交亭镇,今天早上,他和何志也那个穷酸进城来了,我们看他不在,也找了个机会进城,看看中都风光。”
“高俊和何志也在中都城内?”老僧几个人都有些惊讶,正说着,一名武卫军军士站到他们面前。
“快走!快走!”
“我们要出城!我是押剌百户的蒲辇,给我警巡院的牌子!”
“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个外地来的蒲辇神气什么,滚回你的狗窝汪汪去!”
那名军士连推带搡,就像是商贩赶野狗一样把老僧他们赶开了,几个人一直被推倒街那头,灰头土脸好没面子。乌古论老僧气的直发抖,指着术甲通的鼻子。
“你不是武卫军的十人长吗,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术甲通只能沉默以对,毕竟,不抓到温迪罕僧虔,他是不敢回去交差的。
老僧仍在喋喋不休的骂着,旁边的移剌阿辛扯了扯老僧的衣服,叫他噤声,向远处警巡院门口比了一下,老僧这才发现,高俊也来领牌子了。
街道那边警巡院门口,李小七儿打头,高俊抱着敏丫头,何志也、蒲察阿虎跟着,也是往警巡院那里去,几人连忙躲进了隐蔽处,老僧幸灾乐祸地想,一会儿也有你等好受的时候。
果不其然,武卫军军士也把高俊拦住了,交涉一番之后,蒲察阿虎上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名武卫军居然就挥手放他们进了警巡院。
“这?”老僧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耻辱感,高俊凭什么?高俊凭什么成为正军、成为指挥,高俊凭什么就能进警巡院!我老僧是正牌的蒲辇,凭什么他们放高俊进去!老僧攥紧拳头,关节都捏的咯咯作响。
术甲通默不作声,他知道,以蒲察阿虎的背景,中都绝大部分官署公廨的门都是敲得开的。但就在这时,他计上心来,附耳对老僧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对邰乐吩咐起来。
高俊拿着警巡院牌子出来,街上更加冷了,他搓搓手,对蒲察阿虎说:
“真想知道你家究竟是什么人。”
蒲察阿虎只是礼节性的笑一下,并没有回答,显然,刚才动用家里地位的事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高俊拱起手来,与蒲察阿虎话别,后者答应回家之后,有机会会来交亭镇看看高俊。
送走蒲察阿虎,高俊还在回思当中,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正是邰乐三人,他们谄笑着上来,对高郎君、何先生行礼。
“邰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不应该是在营地训练吗?”
“哎,高郎君,是我不好,我们是自己跑出来的。”
“邰乐,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高俊好声没好气地说,这邰乐自打在矾山县被打了之后,倒是老实两天。没想到现在又故态复萌了,这个滚刀肉治不好,怕是会带坏全军的风气。
“郎君,我们三个就是想请您吃顿饭,您得赏脸啊。”
高俊实在是想拒绝,刚才他们几个在蓬莱阁已经大快朵颐,现在上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了,再说邰乐也不像是请得起吃山珍海味的人。
但是何志也却拉了拉高俊的袖子,意思是说,如果像邰乐这样的人请高俊的话,还是应该去一趟,哪怕是和邰乐谈谈心也是挺好的,高俊当然明白何志也的心思,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邰乐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赶忙在头前引路,带着高俊一步一步往嘉兴坊来。
馆子不大,菜色不错,高俊没有心情吃喝,只顾和邰乐聊天,后者则曲意逢迎,刻意迎合着高俊,这让高俊越发感觉奇怪,店家的眼神似乎也有不对,高俊的汗毛开始耸立起来。
这时,在后厨,术甲通轻轻往酒瓶里倒入了一点粉末,缓缓摇匀,交给上菜的店主人,后者郑重的点点头,端着酒瓶上去了。
“术甲郎君还有这一手,厉害厉害。”乌古论老僧点点头,对这个手段很满意。
“我在中都当武卫军的时候,经常在此店设局。”术甲通缓缓抽出刀。“酒里面是麻药,下毒之后全身酸麻动弹不得,咱们冲进去一刀一个全都结果掉。”
“当然没问题。”老僧也抽出刀刃,兴奋的等待着。
“包括邰乐他们。”
“啊?”老僧手一抖,差点把刀掉到地上。
“杀掉邰乐三人,案子就可以定为军士酒后口角,持刀互相打杀致死,要不然你打算怎么结案?高俊在城里莫名其妙的死了,你莫名其妙的回到军中,就不怕纥石烈端拿这件事做文章吗?别忘了邰乐说的,押剌百户的军官死的差不多了,还有多少人支持你?”
乌古论老僧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像是害了病一样,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移剌阿辛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
“蒲辇,我记得当初在东营的时候您就已经做出决定了,不要为偶然的变故妨碍您的判断。”
老僧没有说话,而是背过脸去,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许久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