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公新法,不合人情。”
——赵秉文评价王安石
寒风呼啸,几十名穿着冬衣的汉子正在齐声喊着号子,趁着冬天河水低缓,高俊开始组织疏浚河道,开垦灌溉用的沟渠了。具体的水路设计是由玄空法师完成的,不但要有灌溉的作用,还要能够驱动碾硙、水碓,尽可能节省人力。
在整个十一月,何志也踏遍了寿张、阳谷两县60多个村庄,组织押剌百户退地的事,与此同时,玄空法师和何志也也开始筹划修建整体的水利设施。
“何先生,我们信得过你。”路哲这样说。
像文太公这样的乡村土豪,心里面是腹诽不止的,但高俊是正九品保义校尉,何志也是从九品进义校尉,手下还有一百多全副披挂的军兵,这些乡下地主谁也不敢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放债捞地虽好,活着岂不是更好?
至于阳谷,寿张两县的县官,高俊是理都不想理,估计现在这两位爷正在公堂上瑟瑟发抖,担心红袄军去而复来呢。
就这样,尽管山东路像是一口煮沸了的大锅,押剌百户却安然置身于沸水之外,依旧按照自己的轨道行进着。
这天早上,三个人骑着骏马,轻快的向阳谷县方向前进着,最前面的人身穿赭黄色毛领圆领服,腰里挂着一把金直刀;稍靠后的那个人穿着高俊军兵的军服,是李铭;最后面那个人是段钟,三个人是为了统计适龄儿童的数目而来回奔波的。
人才是百年大计,现在高俊控制区的人口已经达到了近万人,干部、军兵都非常缺少,但是青壮和适龄儿童还是很多的。现在的情况是原料不缺(愿意受教育、打仗的人很多),但是机器的产能太小(学校太小,老师太少),成品太少(缺少合格的农村干部和军兵)。
没有农村干部,就无法在这近万人中建立有效的统治,而没有军兵,就会在之后的战争中被摧毁,眼下,何志也主抓水利建设和土地梳理,高俊把教育和募军两件事当做重点。
“军使,前面就是十字坡了。”
“十字坡?”高俊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上次吃馒头的地方吗?当下来了兴致,赶紧招呼段钟:“走,咱们再去吃一次包子——我是说馒头。”
三个人牵着马上了十字坡,当初那面小小的酒气还在,定睛一看,不是孙玉娘是谁?
“玉娘姐!来几斤馒头!”还没有进门,高俊就高兴的叫了起来。
孙玉娘正在灶前忙活着,听到有人叫她,赶紧跑了出来,一看是高俊,不由得惊得呆了,回过神来后纳头便拜。
“奴见过恩公。”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高俊赶紧把孙玉娘扶住,后者还在一个劲儿的道谢。
“上次是奴有眼不识泰山,给了恩公冷眼色,恩公退了各家的田地,对我们恩同再造……”
片刻之后,几斤色香味俱全的馒头就端上了桌,高俊早就食指大动,盘子还没放稳就先伸手抓了一个,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高俊真想就地打两个滚儿,来表达这种美味。
“李铭,吃,这馒头特好吃。”高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一连吃了三五个包子,高俊才擦了擦手,和玉娘聊起天来。
“玉娘姐,既然你们也分了地,你怎么没回去啊,还在这里开店?”
“奴一个女子,又没成家,哪里种得了这些地?干脆求里正换了点钱,那些地奴都不要了,专心在这里开店就好。”
“玉娘姐,别总是奴啊奴啊的,我听着不开心。”高俊又忍不住拿起一个馒头。
“哎,我听高百户的。”孙玉娘也很高兴,又到灶台边切了一盘子肉,拿了十几个馒头。“这些送给高百户吃。”
“玉娘姐你这是干什么?不行得付钱,付钱。”高俊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桌子上。
“不用啊,拿了钱还担心,自从用地换了点钱之后,我总是睡不着觉,生怕有人要偷钱。”
此时段钟也吃完了,和高俊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高俊笑了笑,故意闭紧了嘴,看着段钟。
“玉,玉娘姐,要不然你和我们走吧。”看见高俊没有说话的意思,思量再三,段钟还是自己说了。
“走?”孙玉娘奇怪的问。
“没错,一个年轻妇人在这里开店太危险,我看你不如把店兑出去,然后跟我回押剌百户,我那里有职位安排你。”高俊接过话头。“玉娘姐,我这么叫你,就是真的把你当做姐姐,玉娘姐信我否?”
玉娘楞了一下,看着高俊、段钟两个人的脸,确认二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有点儿紧张的说:“我,我怕是不行……”
高俊和段钟又劝了一会儿,但是孙玉娘始终坚称自己没法去,还是舍不得这个店,高俊没有办法,留下一笔银钱之后,三个人又上路了。
在高俊胡吹海塞的时候,押剌百户的宅院里面一片寂静,何志也特意关照了一下白卉:让织布机暂时停一会,他要会见一些客人。
何志也所说的客人,其实是六十多个村的代表,拢共二十多人。打退时全之后,高俊和何志也算是同时打开了农村工作的钥匙,轻轻松松的完成了八白石村的退地工作,他们挟此胜利之威,开始伸手触及所有退地的农村,修建水利设施就是第一步。
“各位乡亲,退地之后生活还好吗?”看到人都来齐了,何志也坐在案前,威严的发问。
“托高郎君,何先生的洪福,一切都好。”有人垂着头答道。
“各位,本官和高郎君来到这里,就很想为各位乡亲做些事情,这次退地,诸位觉得本官和高郎君公道否?”
“公道,公道。”大家连忙答道。
“我也就直说了,退地还不要紧,我和高郎君打算修建一套灌溉沟渠,争取让咱们六十多个村的土地旱涝保收,各位以为如何?”
下面的人立刻不说话了,早在来之前大家就听说,押剌百户的高百户打算在各村之间修建水渠,修这样的水利设施当然是好事,不过这些人都是和胥吏多次打过交道的,非常清楚凡是官府打算办的基本上没什么好事。
“不知道这水渠由谁来开?耗时几何?耗钱几何?”问这个问题的是路哲,他早就和何志也串通好了,一旦大家陷入沉默的时候,他就主动提问“推进对话”。
“全体男丁均需出动,本官每人每天支一升粟米,共计用工四万左右。”
用工四万,就是人数乘以天数为四万,两千人干二十天也是,一千人干四十天也是。
大家再一次议论纷纷,待遇倒是也说不上太差,但是作为猛安谋克百户九品官,不去私杀耕牛贩卖私盐酿造私酒,怎么突然想到为百姓做事了?不光在自己的百户里面做,还做到了两县六十个村里面,这个事情非常不符合金朝社会核心价值观啊。
“不知道何先生为什么要修沟渠?”
“本官修沟渠,是为百姓生计,修完此渠,各村可以多开水田,可以区种,此举大利于国计民生。”何志也顿了顿:“修完沟渠之后,一应维护管理均由本官负责,本官已经下定决心开渠,谁要是想不修,不如先问问高郎君答不答应。”
一众人都闭了嘴,算了算了,有后招就有后招吧,先把眼前的事对付了再说。高俊现在带兵上百,还是朝廷钦封的正九品亲管百户,恐怕是两县公使轻易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