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俱尽,有食奴婢者。”
——完颜宗弼之举,见于《三朝北盟汇编》
石抹明安心心念念的清沧地区的粮仓,现在也被高俊惦记着。
随着黑鞑南下的消息传来,高俊倒是不用担心找不到愿意南下的人了,现在在渡口两岸想要南迁的人数不清,高俊趁机招收了不少铁匠、木匠、陶瓷匠、金银匠、小炉匠等等。但是粮食问题突出起来,人饿急了就会动歪脑筋,高俊自然而然的就歪到了清州外的粮仓上。
中都是金朝四方辐辏的天子居所,所以各地的财物都要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中都,为了从外地运粮,金朝设立了两个漕运司,一个在东北的肇州,另一个在河北的观州。
河北观州的漕运司,负责在黄河流域调粮,作为中继站,景州、清州、沧州均修有不少粮仓,储存着从黄河流域调运的粮食,存粮应当有数十万石。
与其让这些粮食在仓里发霉,或者是白送给蒙古人,倒不如都让我高俊拿来救人。
而且粮仓的看守并不严密,无论是漕运司还是各地的官府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在金朝腹地公开抢劫粮仓,高俊已经派人几次抵近侦察,清州会川县的兴和仓坐落于城外,看守稀少,仅仅是清州军辖手下的十几名射粮军,加上雇来的一百多个弓手。
高俊又派段钟去打探消息,得知目前粮仓内粮食转运繁忙,除去短期储存,很快就送上北方前线的粮食外,依旧要长期堆放仓里的粟米还有六万石左右。
粮仓内还有不少漕运司、转运司雇来的的劳工,总数也有数百人。
李铭、蒲察勇等人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这本生意实在是太赚了,这一百来号官军轻轻松松就能赶走,到那个时候几万石粮食就随我们处置。
而孙庭,潘正等人则提出了意见:粮仓内部的情况不算熟悉,这一仗不一定好打,清州也随时可能派出支援。最重要的是,劫夺朝廷官仓可是重罪,高俊要是这么一干,怕不是要立刻变成叛贼,被周围各路金军围剿,那个时候打仗就艰难多了。
对于李铭这样的脑子光想着打仗的人,高俊自然是敲打了一番,让他们不要急躁冒进,对于孙庭、潘正的意见,高俊只能想办法说服。
“现在咱们是真的没有粮食了。”
至于金朝的反应,高俊倒不是特别在乎,随着蒙古三路南下攻金,金朝在河北的统治将会完全崩溃,届时有兵有刀就是草头王,大小地方豪强蜂拥而起,到那个时候自己是否还帮助金朝,还得看心情好不好。
“最近两个月是最困难的时间,熬过去就好了,熬不过去,前功尽弃。如果人都饿死了,咱们要效忠的虚名还有什么用?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高俊下定决心。
孙庭和潘正对金朝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忠心,只是担心金军的围剿而已,看到高俊这么坚决,也想试一试。
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是温迪罕僧虔,他现在还骑着马在兴济一带晃悠,侦查有可能的敌军情况呢。
第五批迁民装上船之后,高俊让这次押队的张大春给南边各都带个话:我要对清州的粮仓下手了,你们小心些。
十一月二十二日夜,晴朗的夜空里,雪地反射出银光,四周的景象清晰可见,高俊率领三百多名军兵排成长列,靠近了兴和仓。
本次参与行动的是潘正、张大春和路哲,潘正的手下基本上还是老兵,而张大春和路哲手下新兵居多,这次作战是一场校验,潘正作为老兵都的首领,首席军使,他的都并不直接参与这次行动,仅仅是为张大春和路哲压阵而已。
万一情况有变,张大春和路哲顶不住的时候,潘正还是会率军前进救场,但是张大春和路哲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天气非常寒冷,军兵们都穿上了厚袄,呼出一口气就凝成了白雾。
高俊也感觉寒冷,而且他还在努力感知寒冷的程度,以此来估计军兵能够忍耐怎样的天气,如果指挥官觉得寒冷和疲惫,他应该想到自己的士兵也这样了。
夜色很明亮,高俊和潘正走在一起。
“潘正,你该抓紧了,我还以为咱们押剌百户最早发喜帖的会是你呢,现在看来郭延嗣要占先了。”上次何志也回来之后,告诉了高俊郭延嗣和李素儿相爱的消息,老实人赢得了头筹,这让大家诧异不止。
“是。”现在潘正已经不否认她和白卉的关系。
“别光说是不是的,拿出些行动来呀,你俩这么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高俊突然低声笑了,但随即变得有些严肃:“潘正,你担心什么?”
潘正叹口气:“我家境寒酸。”
“蠢话!”高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潘正,说句实话,你和潘莹绝对是穷苦出身,这点没错,但是你们兄妹却没有寒酸之相,也不是庸碌之辈。何必为了这个自卑呢?而且说句实在话,白卉也不是什么高门……”其实高俊其实一直觉得有点奇怪,潘正兄妹二人虽然穷困不知书,但是为人都十分正直,与人交结气度自如。高俊总觉得他们俩虽然出身穷苦,但是父母的家教恐怕不差,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怎样的家庭呢?
潘正长长叹气一声,并不答话,高俊也不再说话,继续专心感受寒冷的感觉。
张大春和路哲率领各自的军兵,分别埋伏在兴和仓的西面和南面,潘正在后面预备,而前面两者分别攻击西门和南门。高俊的计划是打一场猛烈的击溃战,利用迅猛的突击尽快把金军赶出粮仓,不追求任何杀伤。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高俊对旁边的刘德点点头,刘德会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细小的铜管。
唢呐,辽代传入中国,素以“曲儿小腔大”而闻名,而且声音变化丰富,用来当作军号,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刘德深吸了一口气,摇头晃脑的猛的吹了出来:“哒——”
站在刘德旁边的高俊顿时觉得耳朵嗡嗡响,赶紧捂住耳朵跳开两步,唢呐的声音极为高亢洪亮,百米之外也清晰可闻。
听到唢呐响起,高俊的军兵为之一振,什将们举起了都旗和认旗,承局们敲起了木柝,军使高高举起直刀:“全军前进!”
这次高俊没有布阵,也没有要求军兵结阵前进,而是要求所有的军兵猛烈冲击,把敌人赶出去就好。
事实证明,高俊对金军士气的预估完全正确,看到远处黑压压数百名持刀枪的人来袭,负责守卫的弓手“啊呀”惊叫了一声,丢下腰刀转身就跑。
一个逃跑就带动一连串逃跑,晚上正在值夜的十多名弓手一箭未发,进攻刚刚开始就一哄而散。
等到路哲率领军兵冲进粮仓的时候,仓内已经大乱,甚至还有人点起火把,在一囤囤粮食之间狼狈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