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山如是,海如是(上)(1 / 1)边郡箭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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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冷回到寿张县引发了一阵轰动,白卉等人都过去看望,只有陆娘忙着照顾战俘,脱不开身,此时她正在给忽都华左臂的伤口换绷带。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是砍掉俘虏的拇指,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动手吧,何必费这么多的事。”忽都华闭上眼睛,誓不辱名。

刚刚被俘的时候,他就想过自杀成仁,但是随即就被五花大绑,浑身上下动弹不得,最可恨的是,敌人还居然只派了几个半大孩子看管他。

为首的叫庄佐,据说是什么“少年军虞侯”,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草台班子,管人倒是管得很严,最可恨的是,这个庄佐看上去才十一二岁,居然有个叫小花的小妹子天天给他送饭,两个人看上去倒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让被迫旁观的忽都华憋了一肚子火。

因而,忽都华对这个很温柔的绣工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后者却一直不气不恼。“我也说不上高郎君会怎么处置你,但是你的手受伤了,必须要及时救治,要不然伤口会坏掉。一是一,二是二,高郎君说过,不准故意虐待俘虏,无论日后怎么处置你,现在我都要把你治好。”

“这个姓高的还真是会胡言乱语。”忽都华愤怒地低声骂道,但是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契丹军马会杀掉所有的俘虏,蒙古人会把所有的俘虏抓回去做奴隶,相比之下,这个高俊的处理方式还颇有些大将风范。

也许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心灵总会相通,此时在军帐内的石抹明安也不得不感叹:高俊治军严格,能得士卒之心,一时间难以攻破。他竟然感觉力不从心了。

正当石抹明安困顿的时候,帐下宿卫匆匆来报,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求见,说有破敌之法。

“搜身,然后让她进来。”

对于这些契丹大兵来说,没有什么比搜一个女子的身来的更刺激,好一阵摸摸捏捏之后,才总算让这个女子一身狼狈的进了帐,石抹明安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她。

“寻常女子绝对接受不了此事,你为何如此想来见我?”

那名女子虽然被弄的发髻散乱,但是表情却无比镇定:“我知道高俊的软肋在哪,我想让他死。”

“他的软肋在哪儿?”

“粮!”

之后的两天,高俊惊讶的发觉契丹人不再发动进攻了,反而牢牢的修筑营寨,大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这是高俊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况,本来,他还希望契丹人能够在进攻中再多消耗一些,便于他发动反击,而现在契丹人在精华尚在的情况下提前休兵,骑兵好整以暇的等待自己出击,这岂不是要将自己困死在寿张县内?

杨铉感到了由衷的虚弱,尽管高俊一再下令增加粮食的发放量,但是自己的粮食却要分给学生,最近几日,他发觉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了。

教师都没有办法站着讲课了,只能在门口摆一把椅子,杨铉看着满屋子的学生,颤颤巍巍的开口。

“今天,咱们讲品德的第十五课,《军兵》。”

他讲的很慢,每说完一句都要稍微歇息一下,但是突然间,教师办公室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他看到一个女子趿拉着鞋匆匆的跑了过去,他认出来,这是女教师女奚烈茶茶。这个平时很仪态端庄的大家闺秀,此刻却不顾形象的疯跑着,引来一阵阵疑惑的目光。

茶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跑回家里,扑倒在父亲的床前。

“爹,你怎么了爹。”

女奚烈东躺在床上,脸上的肉都塌了下去,很明显,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根据家里人的传信,女奚烈东没得什么大病,只是饥饿造成的。

“茶茶,回来啦?”

茶茶满脸都是泪痕,痛哭不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咱们家的粮食都捐出去,爹你等着,我马上求赵先生给咱们发粮。”

“回来!”女奚烈东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的攥住了茶茶的手。“都是捐出去的粮食了,难道你还要在高俊,何志也面前丢我的老脸吗?”

茶茶错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后者又缓缓躺了下去。

“爹是不服气呀,我常常说自己的眼光没错,却万万没想到让高俊这小子成了气候,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早儿跟着他混,都长本事了。”

“爹……”茶茶已经泣不成声。

“茶茶啊,你是咱家最出息的孩子,虽说是女儿身,所幸姓高的也不讲究这个,你大哥和小弟都不怎么成气候,尤其是弟弟啊,被我给惯坏了,以后他俩都要仰仗你了。”

女奚烈东顿了顿。“我看这个赵先生对你有些意思,爹在这里把话挑明了,以后你自己的事情啊全凭你自己做主,你哥哥他管不着!”

茶茶此时的愧悔、悲痛相交织,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女奚烈东却又神秘的笑了:“乖女儿,你听我说,咱家老宅院的枯井里面还有一草袋粟米,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要是需要的话,你再跟家里人说。”

茶茶惊讶的望着父亲:“父亲,怎么会?”她明明记得家里的粮食都是她亲自清点出库,确保剩余的粮食仅够全家自食的。

“嘿嘿,就算眼光不行了了,活的岁数还在,我经过的饥荒比你多了不知道多少,咱家这些口子人该吃多少粮食,我心里还没数吗?”女奚烈东居然还笑了。

一想到当初把粮食出库的时候,上窜下跳张牙舞爪,力求只留下最低限额的自己,茶茶后悔的心如刀绞。“父亲你怎么不吃啊父亲。”

女奚烈东仰头躺在床上,微微叹息了一声。

“你爹我是得罪了姓高的呀,我要是活着,他能放心的提拔你吗?父母啊,就是要给儿女铺路,你放心好了,为父的眼光虽然错了那么一次两次,但临死前总归是对的吧,姓高的日后不可限量,你就放心跟他走吧。”

茶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女奚烈东的手无力的滑落下来,随后是众人一阵悲怮的哭声。

茶茶暂时离开了学校,为他的父亲操办丧事,课程也被杨铉兼任下来,他感觉自己快要吃不住了。

当天晚上,何志也在寿张县城内枯坐冥思的时候,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惊讶的抬起头来,喻侠笑吟吟地抱着那把剑,坐到了他对面。

“我告诉过你离开这里的,现在在打仗!”

喻侠微微笑了:“我本来确实是离开了,但是现在又回来了。”

“不可能,将近十万人在木闸周围守着,你怎么可能进来?”

喻侠由微笑变成大笑:“还没有我喻侠的过不去的地方呢,你们的那群虾兵蟹将算什么?不过我这次找你来是有正经事,你能带我去见高俊吗?”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你最好告诉我是什么事。”

“行。”喻侠露出了一点得意的表情:“你可以告诉高俊,现在有个女孩子——不是我——押送着十万石军粮,分别乘坐数百艘小船,焦急着想要把粮食运进你们这儿呢。”

“有这种事?”

过了一会儿,喻侠第一次出现在高俊面前,两个人见礼,高俊首先感谢喻侠当初在大名府救下了自己的挚友何志也,喻侠则表示何先生的这个朋友看上去还是很顺眼的。

“你是说有人想把粮食运到我这里?”

“那位姑娘可是真正的千金之躯,她首先乘坐大船把粮食运到了大名府南,之后又转入北清河,听说你们这里没有大河通过之后,不惜一掷千金,把北清河的小船小舢板全部征用了,现在船队已经往你们这里来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你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当然是做我的本职行当啊,然后就……别问了!她请我来告诉你们,现在寿张县之外尽是敌军,这条河流又紧窄逼仄,时有浮冰,想要进来可谓千难万难,不知你们两个可有什么办法?”

高俊和何志也对视一眼:“我们只能试一试。”

深夜,两个人偷偷离开木栅,走过一道道污血填充的沟濠,一直到契丹人的军阵外面,被游骑发现后,两个人高昂着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高家军长史陈秉彝。”

“高家军队正秦宁。”

所谓的高家军,并非出自恶搞,而是民间普遍的称呼习惯,用主将的姓氏来称呼全军,早在高俊建军之初就有这样的称呼。(当然,一千年后,某些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发明家利用这个黑屁证明岳元帅、韩统制是军阀)

那名游骑浑身一震,赶紧回禀,两个人很快就得到了接见。

“请降不用派两个人,选一个小卒送来全军的名册就好。”一进大帐,明安就首先嘲讽了两个人,毕竟半夜突然被叫起床来,心情也不会很好。

“我们不是来请降的,是来谈条件的。”陈秉彝坦然回答。

“条件?”明安心里很轻蔑,这段时间通过侧面了解,他也知道高俊粮食不足,再过上几日恐怕就要弹尽粮绝了。

但是陈秉彝却丝毫没有弱势,反而器宇轩昂:“明天晚上,我军的粮船将会通过小河,希望明安将军高抬贵手,考虑一下数十万灾民的生计。”

“白日做梦!”

“难道明安将军不考虑一下忽都华的状况吗?”

“你说什么,他现在在哪里?”明安猛地攥住了佩刀。

忽都华,忽都华,自从心爱的小儿子陷于军阵,明安每天都在不安中度过,生怕有那么一天,看见儿子的人头被用长竿挑起——守军经常用这种做法来挫败敌人的士气。不过他也听说了,高俊此人并不杀俘,所有俘虏只是砍掉右手大拇指,随后就会被放掉。

尽管砍掉大拇指也是残酷的刑罚,但是总比丢掉性命强,出于这个理由,如果高俊能够把俘虏放掉,石抹明安甚至打算在攻陷营寨之后,留高俊一条小命。

但是没有想到高俊这个人如此狡猾,居然探听到了忽都华的身份,拿自己的小儿子来要挟自己!

思考了片刻,明安缓缓的笑了:“老夫有两个儿子,高俊只有一条小命,他如果肯将我的儿子完完整整的放回来,我尚可留他一命,如若不然,老夫不会绝后,高俊怕是要送命了。”

“那您可以试试,如果今天晚上你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明天早上我们会把您心爱的小儿子的双手送过来,如果再不答应的话,晚上我们还会给你双腿,您可以慢慢等,到时候你还可以把儿子拼起来,还会是完完整整的,说不定他还能跳起来叫爸爸呢。”

“你!”石抹明安怒喝一声:“左右,把这两个人扣下来,派人去高俊那厮处,叫他拿忽都华来换这两个人!”

“你敢!”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宁暴喝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修罗火在此,孰敢妄动!”

那个小小的瓷瓶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左右宿卫当时就吓得魂不附体,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操刀上前。

石抹明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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