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守约对纥石烈师靖一向青眼有加,论起军事才能,师靖是高俊一手带起来,对高俊治军的办法了如执掌,本身的武艺也非常好;更重要的是,师靖是军户,是对国家忠诚无比的女真人,而高俊毫无疑问是一头怀有野心的饿狼,每次高守约想到当初在木栅上的那番对话就心惊胆战:高俊使人完全不将道家放在眼里,对大金也毫无忠诚。
两相比较之下,高守约觉得师靖越来越可爱,不由得生出一种念头:把师靖带回观州,举荐他为观州兵马指挥使,有自己为援引,稍加时日,师靖一定能够对抗高俊,为国家除一大隐患。
说到底,高守约对高俊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这个同姓之亲对朝廷毫无恭敬,甚至就此就可以认为他罪大恶极,但是他却为朝廷出了那么多力,此次黑鞑入侵,无论是镇防军还是各地的猛安谋克都是噤若寒蝉逃亡不迭,唯有此人能够率师北上勤王,从河北救下那么多百姓,如此说来,反而又是国家的大功臣。
高守约对高俊是既爱又恨,爱其才而恨其德。
高俊并不知道高守约的这些心里话,知道了估计也只是莞尔一笑,在高俊眼里,高守约只不过是一个个人操守还不错的金朝地方官,一没有能力二没有魄力,还总爱做白日梦。针对高守约和师靖的密谋,高俊已经有所布置。
高守约的计划很简单:过几日他就要向高俊提出回到观州,此事高俊没有拒绝的道理,而高守约将会以路途多盗贼为名,要求高俊派兵保护,而且点名就要纥石烈师靖。在高守约看来,自己是堂堂刺史,提出来的要求高俊应该是会答应的。
等到师靖率军抵达观州,高守约就会和他密谋,在观州当地征集民兵,强行扣下师靖手下的一百人,再许以高官厚禄,不愁这些人不答应。
师靖对于自己带兵的成果还是很有信心的,手底下也有十几号铁杆,虽然可能动用一些强迫手段,但他对于这次计划很有自信。
师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计划,高俊了如指掌,而通报这些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施静的心腹,手下的什将夏潜山。
按照高俊当初的规划,每个都有两名什将,分别跟随军使和军佐,所以军使们往往也把什将当作是自己的傔从和心腹,夏潜山自从跟随失禁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尽着本分,神经大条、一心练武的师靖就轻易的认为夏潜山是自己人。
然而,所有的军使都没考虑到,为什么什将会被认定为士官,军使没有权利更换,每个月都要到高俊那里进行考核,而且时不时还要和傔从进行联合培训。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按照女真军队的风气,兵为将有,所有的军兵都是首先对自己的直接上级忠诚,然后才是上级的上级,最后才到道家那里。而高俊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所有的军官和军兵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直接对整体尽忠,师靖这次想拉人走,军典和什将绝对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早在设立军典这一职位的时候,高俊的参考就是我军连队中的指导员,虽然这年头还不可能做什么强力的政治工作,但是身兼军法官和文化教员的军典本身在军兵里面就有较高的威望,虽然并不直接掌兵,但是情况紧急的时候足以推翻军使的命令。
什将则是连队士官和警卫员的合体,既要保证长官的安全,同时用主抓全都的训练工作,他们也是高俊直接掌握各个军事动态的助手。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种行为无异于告密,有一些对主将不忠诚的意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训练的深入,大家也觉得这种方式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所有人都光明磊落,自己就不是在坑人嘛。
对此毫不了解的师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像是放大镜下的甲虫那样被高俊看得一清二楚,事实证明,他也只学会了高俊治军的皮毛而已。
高俊选择了将计就计,二月二十八日,高守约来向高俊辞行,同时也提出了计划好的要求,而高俊则痛快的答应了这一请求,高守约窃喜不已。
师靖带着自己手下的军兵上路了,他的心情有些忐忑,这几日向手下做宣传的时候,除了少数几个铁杆还能应和几声,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语。他渐渐感觉,如果自己不忠诚于高俊的话,他在都里面的威望就会逐步流失。
在路上走了一天,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师靖的铁杆们再次开始了宣传,但是此时军兵积攒的怨气也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偷偷谣传,这次去观州之后就回不来了,师靖军使要把他们全都扣在观州。
不安的情绪在蔓延,终于,夏潜山站了起来,大声斥责还在喋喋不休的铁杆:“你们总是说观州好观州好,是想要大家背叛高郎君吗!”
那个铁杆顿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军兵们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愤愤不平的声音。
“对,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跟郎君走了!”
“为什么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军兵们越长越激动,不少人已经开始伶俐的穿上盔甲,准备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师靖还在和高守约密谈,却被外面的声音所惊扰到了,两个人登时觉得情况不对,师靖赶紧披挂,出来查看情况。
“师靖军使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军兵们赶紧列队整齐,师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军兵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军使,这些人在军营内煽动谣言,说军使想带大家脱离队伍,到观州去奔前程,同袍们的家小都在寿张,谁也不愿意脱离高郎君,这帮人就开始造谣生事,说这些是军使您的意思,弟兄们很不高兴,不准许他们这么胡乱讲话,故而吵闹起来,请军使明判。”夏潜山拱手。
“夏潜山,你……”师靖顿时心里一沉,自己想干什么这个夏潜山全都知道,而他此时却逼着自己表态,究竟是什么意思?
军兵们看着师靖疑惑,心中又疑窦丛生,不少人开始叫嚷着现在就回寿张去,即使是那些平时对师靖很服从的人,也开始低声吱吱晤晤的劝军使照顾大家的情绪。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可见确实是有人造谣生事扰乱军心,如今这些人已经查明,不如直接执行军法,以徇兵威!”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正是军典沐白!
军佐和军判随即也表态,这十几个人在军中造谣生事,以至于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军使应该早日处罚,最好将其斩首,最大化的平息事态。
师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终于愤怒的咆哮出来:“谁才是这个都的长官,是我还是你们?”
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回答大家原本的问题,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使是那些平时很佩服师靖的人,此刻也都是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