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殷去寒不顾春寒,在阁楼顶抚琴,晚晴在一旁侍奉。
胡梯响动,高俊身着白缀黑长衫,从楼下走了上来,风吹动他宽大的袖子,仿佛是一面旗帜一样。
晚晴紧张地回望了一眼,高俊却没有说话,静静立在殷去寒背后,三人寂静,唯有铿锵的乐声飘散,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一曲终了,殷去寒不再作乐,打开香炉,分捻碎香。
“用丝竹做成的琴,是奏不出金石的征战杀伐之声的。”高俊终于说话了。
“丝竹也能杀人,不比用金石杀人难。”
“既然如此,兵家为何以金为兵,摒弃了丝竹之属呢?”
“因为蚕丝、修竹都是活物,比你的金石多了一副心肠!”殷去寒声音陡然提了起来,回头看着高俊:“高郎君,我可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眼看着岐国公主去受苦!”
高俊沉默了片刻:“殷姑娘,谁又能真的全无心肝呢?但是我们办不了什么。”
“能,我们能救!”
高俊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殷去寒,后者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高郎君,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公主出嫁的车队将有五百名侍卫护送,武卫军不堪其事、拱卫直名存实亡、殿前司不合为此,所以这五百名侍卫必然是侍卫亲军司的亲军,高郎君,你现在不就是道家的亲军吗?”
高俊小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
“眼下中都城内,还有哪个武将能比你更受宠信?道家十有七八要派你去护送岐国公主。”
“那又能怎样?半路隐逸吗?”
“不,是移花接木,用一个假公主去换真公主,嫁给蒙古大汗这等事,总会有人愿意的吧?”
“蒙古使者已经看过了公主的画像!”
“画工也可以画的不准!”
“如果蒙古人兴兵讨说法怎么办?”
“哦~”殷去寒挂着讥讽的笑:“我彻彻底底明白了,男人们没有办法抵挡了,于是合计推出去一个女人。高俊,我曾经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军官,响当当的男儿汉,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个窝囊废!”
“殷姑娘,咱们就要一直这么吵架吗?”
殷去寒摇摇头,从怀中掏出来一块铁牌,扔到高俊的脚边:“你自己看着办吧,晚晴,我们走。”
高俊一个人站在阁楼上,拾起了这块铁牌,若有所思。
乌林答与来到了中都,收到了高规格的欢迎,尚书右丞胥鼎亲自到堂问候,让乌林答与受宠若惊。
“司马在山东战功卓著,尤其是东平府三家寨之战破红袄军李全等四路贼人,保全一方平安,功莫大焉。”
“三家寨之战是我指挥的。”乌林答与点点头:“小功不足挂齿。”
“现在国家多难,尚需诸位分忧。”胥鼎长叹一声:“多有重臣意图南迁,南迁乃是自绝根基,此事万万不可行啊。”
乌林答与并没有即刻表态,只是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胥鼎暗自叹气,最近一段时间,和亲工作已经基本定局,有关南迁的讨论开始热烈起来,此事虽然没有被公布在朝堂之上,但是秘密的讨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几位宰执都曾因此事被召对。
总体而言,完颜承晖、胥鼎反对南迁,术虎高琪、耿端义、张行简、赵秉文支持南迁,高汝砺首鼠两端,并不明确表态。很明显,南迁派远远占了上风,相比而言,完颜承晖和胥鼎多少有点底气不足,只能在尚书、侍郎、御史、翰林学士这一级别的人当中寻找支持者。
这点乌林答与多少也有所耳闻,他其实心里选择站在老搭档耿端义这一边,只是不好当面对胥鼎说。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但是中都城浑然不觉,在完颜承晖的努力之下,这座城市已经基本恢复了生机,转眼间,已是三月。
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率领铁骑数万,汇合了其他三路蒙军,齐聚中都城外。
尽管双方已经开始议和,蒙古人在归途上还是攻破了怀州等城,怀州节度使宋扆殉节。此时,他们满载战利品,齐唱凯歌还,各路军马全都损失轻微,相聚的时候人人眉开眼笑,士气大振。
铁木真骑着一匹黄骠马,在十几名侍卫的跟随下巡视蒙古军的营寨,兴高采烈的蒙古士兵们纷纷向大汗叩拜,从心底崇拜这位为他们带来无数胜利、财富、奴隶和荣耀的长生天之子,伟大的成吉思汗。
“明安,我可是老老实实的、像犏牛一样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但愿阿勒坦汗不会让咱们失望。”看到石抹明安的时候,铁木真心情非常好的对他打趣。
“明安诚惶诚恐。”石抹明安赶紧向可汗行礼,但是内心还是非常激动的——这些话说明成吉思汗非常看重自己的价值。
“啊,是那只骄傲的小鹰,我的也古侄子吗?”铁木真眯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大汗,是我,为您飞的鹰。”也古恭敬的行礼。
“听说你在攻打涿州的时候受伤了?”
“没关系,我已经用全城人的性命补偿了这些。”
“他们的血补偿不了,你应该找个医生。”
“大汗,汉人的郎中很神奇,您瞧,我的臂膀活动自如。”
“很好,果真如此的话,我会要求女真人的新皇帝再送五十个郎中来。”
正当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铁木真的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并排骑马而来,看到他们三个,铁木真的脸色陡然变了,半晌不说话,最后哼了一声,拨马走了。
术赤面色阴郁,察合台浑身发抖,窝阔台惭愧不已。他们统帅西路军进攻河东,可是三个人又一次闹了内讧,攻打岚州的时候有所损失,而且没能拿下西京。
“我想念父亲也速该。”晚上,铁木真合上衣服,和几个弟弟说话。“父亲尽心尽力的教导我们,没有父亲的教诲,我们如今怎么会有这般地位。可惜父亲去世的太早了,如果能用我十年的寿命换取父亲十年的教导,那我会迫不及待的这么做。”
“父亲在天之灵看到大汗的生就,会欣慰的。”哈撒尔回答。
“不,我没能成为父亲那样的一位好父亲,我的四个儿子像是怕狼一样怕我,说来奇怪,父亲的所有教导我都历历在目,可是当我想这样教育术赤他们的时候,却每次都会弄巧成拙。”铁木真叹了口气:“父亲去世的太早了,来不及教导我一切。”
“全体蒙古人都是大汗的儿女,所以大汗无法尽心尽力的教导术赤他们,尽管如此,这些孩子也成为了坚韧不屈的战士,大蒙古国的未来。”
在铁木真忧愁的时候,完颜珣已经下令由侍卫亲军司来负责护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