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俊准确的知道任福现在的想法,一定会哑然失笑,后者刚刚接到来自文月儿这边的情报,还以为高俊即将南下,心里正盘算的是从小路跟上,还是硬闯山口呢,红袄军本来就纪律涣散,想让他们做应对夜袭的准备也未免太难一点。
今天的月亮不算大,山路非常的黑暗,高俊的军兵们用麻绳和稻草缠住武器,在盔甲里面垫上苇席,尽可能的避免盔甲碰撞时金属的声音,每个人都低着头,沿着前一个人刚刚踩出的脚印前进。
戴庆是冯达帐下的第二都军使,他的这个都脱胎于当年纥石烈师靖的那个都,是高家军最老牌的部队之一,老兵多、训练刻苦、装备优先供应,仅次于冯达亲自带领的第一都——那是高郎君的种子部队,永远的第一都,那面黑底白色龙纹瓦当就说明了一切。
此刻,两支老牌部队靠前布置,高俊的军兵集结部队行军,正军没有穿戴盔甲,这些笨重的东西由贴军背着拉着,越过山口抵达敌方山下,在这里整顿队列之后,正军穿戴盔甲,贴军就地修整。而正军随即开始展开部队,向山上前进,两个老兵都的人马全都分散成散兵,确保合围圈足够大。
在他们后面,是范有田的都,这个都排成九列纵队的形势,随时准备增援前面两个都,最后面一个新兵为主的都还没有掌握分散聚合的技巧,依旧保持行军纵队的阵型,等到战斗打响后会转为高家军熟悉的长枪方阵队形,在关键时刻顶上去。
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高俊的人马如同喇叭的形状,最前面的两个都分散开来,仿佛是巨大的喇叭口,中间和后面的都排成长长的行军队列,就像喇叭那细细的管子一样。按照高俊的印象,两个喇叭口会在子时三刻分别从左右对准山上敌军的营寨,而这个时候,高俊将在山脚下敲响木柝,作为进军号令。随即高俊也会率领第三个旗,从正面进攻。
冯达和戴庆准时抵达预定埋伏低点,他们已经非常靠近敌人的营寨,红袄军缺乏防备,他们的营寨连绵不绝,即使是夜间,也有不少灯火,却没有足够的警戒。
“一会儿木柝一响,有他们好看的。”戴庆低声对冯达说,后者也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迎着远处传来什么骚动,那声音仿佛涟漪一样传播过来,尽管灯火昏暗,两名军官还是很清楚的看到红袄军源源不断的从帐篷里跑出来,取出兵器盔甲,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僧虔那边出事了?”戴庆有点紧张:“是不是木柝已经敲响了,咱们没听见?”
“应该不是,我这边专门安排人去听着,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而且敲响木柝之后,高郎君从正面进攻还要敲军鼓,那个东西不可能听不见。”冯达想了一下:“要么是僧虔搞错声音提前发动了进攻,要么是他被发现了。”
“那咱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不能按照原定计划了。”冯达有点犹豫,高俊说过以保全军兵为上,从现在情况来看,两路夹击的计划算不算失败了呢?夜袭算不算失败了呢?
冯达不由得想起两年前,他抵抗彭义斌进攻时候的那一仗,在所有人都有些怀疑他主动进攻是否错误的时候,而是高俊肯定他进攻大石村的行为正确,也许连高俊也想不到,这件事对冯达来说非常重要。
“此时夜袭远远谈不上失败,敌军也没有加强咱们这个方向的警戒,事不宜迟,咱们不等号令了,立刻发动进攻,左右夹击。敲鼓呐喊,高郎君听见后会明白的!”冯达一咬牙:“僧虔那边一定要顶住啊。”
冯达的估计十分准确,僧虔的队伍确实被对手发现了,在夜里上山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一路上出现不少非战斗减员,有几名军兵一不小心走到一片藤蔓地里,盔甲勾住了青藤绿萝,顿时摇的哗哗作响。
恰好有在外面登东撒溺的红袄军,听见动静,便问了一声:“喂?”
也是因为红袄军纪律散漫,此人甚至都没有想到是敌人的夜袭,还以为也是个出来上厕所的,如果那几名军兵随便糊弄一下,也许还不会被发现。但是,被夜间山路行军折磨得过于紧张的军兵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于是乎,抽出刀上去便砍。
这个倒霉蛋儿当场就被乱刀砍死,但是他的惨叫声在夜中清晰可闻,营寨边上的红袄军们纷纷凑近过来,不时就有人举起了火把。
尽管黯淡,还是有视力好的人看见山路上的块块人影。
僧虔的人马立刻受到了进攻,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然暴露之后,僧虔立刻让部队向后退缩,准备退回山脚之下,在僧虔看来,夜袭行动怕是已经失败了。
正当他的军兵且战且退的时候,任福也十分焦急,既然高俊选择了夜袭,很有可能是要一次战个痛快,那就不是一路来攻的问题,甚至自己的营寨可能已经被包围了。但是夜中的红袄军根本听不清任何号令,只顾对着僧虔的人马一路杀来,而对另外几个方向都疏于防范。
正当红袄军的主力部队都被正在后退的僧虔吸引过去时,冯达从另一个方向猛攻过去。
接近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军兵,人人都身披重甲,放弃了长枪,主要使用手刀,几乎完全分散开来,忽然点燃了松明火把,从另一个方向攻进营寨以内,他们点燃帐篷,格杀迎上来的敌人,没有盔甲护身的红袄军根本不是对手,纷纷向另一个方向逃跑。
几乎是在一瞬间,战斗的形势逆转了,还在追击僧虔的红袄军同样陷入了黑暗山路的桎梏之中,正当他们跌跌撞撞的继续追击时,却突然发现营寨起了大火,背后喊杀声连成一片。
也就在这个时候,正面的山路上传来行军的鼓号声,当高俊发觉山上已经杀起来的时候,同样也选择了向前进攻。
僧虔还在紧张的调配部队向后退去,第二都的军使张大春却找了过来,指着前方:“旗指挥,其他几个方向有动静,我看是高郎君和冯旗指挥发动进攻了。”
僧虔侧耳听了一下,果然如此,即刻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反击……不!不用集结,就地站住,不准后退!”
生前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策,直到第二天战斗结束的时候,大家才发觉,原来东侧的山路远远比西侧难走,所以僧虔这一路出现了大量的非战斗减员,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极为困难,僧虔的战法虽然呆滞,使得僧虔这一路战果最少,但也减少了伤亡。
同样困在山路上的红袄军动惮不得,眼看背后的杀喊声越来越大,刚才有多狂热,现在就有多恐惧,这些人纷纷躲藏进林木之中,希望黑夜能够保护自己。
一些人绕过围堵的军兵,窜到了山脚下,但是山脚已经灯火通明,贴军们点起火把,他们虽然盔甲不足,但足以截留溃散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