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安排文月儿住下,这让李泽很是恼火:“这么一个贼婆娘还安排她住下干什么?头领倒不如直接把她捆到床上去!”
但是时青摇了摇头:“这姑娘是朱富推荐来的,朱富是老江湖了,当年给我叔叔提供过不少消息,咱们也得卖人三分面子,不可亏待了这小姑娘。”时青其实心里很奇怪,不知道朱富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个人过来。
当然,他要是能够看到吕家这么多年深耕山东的结果的话,可能就不奇怪了,事实上,文月儿借的都是吕家的势,只不过加以保密,没人发现而已。朱富也不知道文月儿的来头,但是当这个女人亮出一件小物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非同寻常。
当天晚上,文月儿再次求时青来见。
时青对此没有很在意,摇摇晃晃去了文月儿的住处。
这个女人很沉着的告诉他,他可以被招安。
招安,听上去好像是官员的一大政绩,但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事情,一旦一名地方官决定招安一伙儿贼寇,那么他就将自己的命运和这群人联系到了一起。从皇帝到官吏都极度仇视那些敢于反抗的人,并且对他们终身保持忌惮,因此许多江洋大盗都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为招安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所以说没有对对方十足的把握,很少有官员敢于招安盗匪,除非对手真的为祸一方,而朝廷也根本无力围剿的情况下,才会加速招安的过程。
眼下山东的形势一团乱麻,红袄军运动刚轰轰轰烈烈的起来一年,就已经迅速蜕化变质,不少积年大盗和浪荡闲汉参与到这场运动中来,泥沙俱下良莠不齐,像彭义斌那样坚持斗争的人很少,很多人都盘算着要将自己这支人马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时青空有招安的心,却始终没有办法被招安的原因,无论是社会关系、军事实力、还是江湖名望,他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所以当文月儿告诉他的时候,时青有点不敢相信。
“是哪位大人派你前来招安的呢?”时青问。
“仆散安贞。”
时青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说驸马安贞?”
“是的,驸马都尉、山东路宣抚使仆散安贞,如果他要招安你,你愿意接受吗?”
时青激动的走了一圈,随即转过身来:“口说无凭!”
文月儿亲自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把东西递给时青。时青伸手来接,是一片做工精巧的令签,还有招安的劝降信,上面盖的印鉴是九叠篆,时青不大认得,但也发觉这都是非凡之物,想来都是官家物品。
“我,我不清楚,为何要招安我呢?”时青有点糊涂了,他特别想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也不想错失好运,但是眼下又没有验证的手段,他也实在想不出理由,为什么堂堂山东宣抚使放着刘二祖这样的巨寇不去招安,却一定要招安现在基本没有存在感的自己呢?
“当然是我在其中周旋,这封信是仆散宣帅写的,待你被招安后,可以给你兖州刺史之职,掌管本州军政民政。”文月儿说。
“你能联系上宣帅?”时青惊讶莫名。
“是的。”文月儿面不改色,但如果她足够诚实的话,应该说:“我不能,但是我**能,我是以他的名义求宣帅,给了一封不记名的信。”
时青显得很纠结:“姑娘,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实在是不可置信:宣帅为何要让一个女子前来送信?为何又要招安我这么一个无名之辈?而你来到山上又为什么让我进攻高俊?”
“你仔细看看这信。”
时青识字还不是很多,看得有些吃力,想办法通读完这封不长的信,他才突然发觉,这封信上并没有称呼自己,只有宣帅的署名和印鉴。
“宣帅给的这封信,并未特别指定是谁,我想要招安你倒还罢了,如若是给了刘二祖、石硅、王义深也行。”文月儿说:“你能不能被招安,其实是我说了算。”
时青直视着文月儿,这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啊,这不可能!
“你究竟是什么人?”
“高俊的仇人。”
时青看着文月儿,他的表情游移不定:“啊,啊,我想我有点明白了,你这是拿了宣帅的令箭,来报自己的仇吗?”
“所以我选择了把这个机会给你,我知道你最希望受到招安。”文月儿努力让自己显得可信,虽然有些力不从心:“我确实可以联系上宣帅,这印鉴就是明证,只要你听我的,肯定有你的官做!”
“但愿那时候我还有命做!”时青已经有些相信对方确实跟宣帅有关系了,但是他可不愿意去惹高俊。
“难道你和高俊就没有仇吗?你的叔叔不是被高俊杀的吗?”
“别提这个!”时青愤怒起来,他的大门刚刚打开一点,现在又关上了。
夜谈不欢而散,时青一夜无眠,总是想着那封招安的信。
第二天,文月儿一直在思考对策,晚上,倒是时青主动来了,这次他非常客气,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点讨好。“姑娘难道就没有别的可以让我做吗?我真的不愿意去招惹高俊。”
“我的条件也很明确,只要你帮忙去打高俊,我就可以让你得到招安,放心,你不会是单打独斗,我会联络彭义斌和石硅,还有孙邦佐、张汝楫。”
“这两个人不是已经被困在莱芜了吗?据说马上要被卢鼓椎给消灭掉了。”
卢鼓椎,就是纥石烈志的外号。
“然而我已经给这二位指点迷津,让他们夺路而逃,往兖州来了。”文月儿信心满满。
这下可是让时青吃惊不小,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能让已经被围困的两个红袄军队伍逃出生天的话,也许她真的可以给自己争取一个招安。
考虑了一下,时青问:“你是说,这两个人正在往兖州而来?”
“没错。”
“你是说,刘二祖已经布置好,将会一举歼灭高俊?”
“对。”
“你就这么要置高俊于死地,难道就不怕宣帅责罚你吗?”
“只要你不说出来,没人知道这些密谋,我就是要杀了高俊。”
“为什么?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文月儿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灭门之恨,他杀了我的父亲和哥哥们。”
“据我所知,高俊这个人并不爱动刑,而且我听过一个传闻,高俊已经经过大小十数战,但是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时青如是说。
“你的叔叔不就是被他杀的吗?”
“因为我的叔叔是个贼寇,到处杀人放火嘛。”时青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轻松,一点儿心理包袱都没有。
“你?”文月儿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亲属如此无情:“所以你才不恨高俊?”
“我当然也痛恨他,但是我能理解他。”时青说:“那你的父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位很慈祥的好人,只是不大被理解。”文月儿自顾自的说,她又怀念起当初的生活,怀念文太公的庄园。
时青考虑了一下:“这样吧,如果我得知孙邦佐和张汝楫两个人确实来到兖州,那我就愿意参加围攻高俊。”
文月儿也考虑了一下,答应了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