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尽量在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奈何听起来声音中却还依旧有着难掩的紧张和焦急。
仙云殿耳目众多,不便多言。
白芙吟放下想要去检查棺柩的手,佯装成了随意的模样开口,“既是已经入殓,那便好生的送江妹妹去了吧。”
“是,谨遵贵嫔娘娘教诲。”
领头的宫女同白芙吟行了个礼之后便带领一干众人离去,可是叫混在人群中的珠翠着实松了口气,出了仙云殿之后便迅速的朝着原计划和高长乐汇合。
白贵嫔也象征性的对仙云殿的宫人交代一番,对十一皇子表示关心一番,而后也不做停留,迅速的朝着自己的寝宫折返,不动声色的薄唇启开,向着身旁的红玉问道,“怎么了?”
“出什么事情了?”
“主子传来密报,说姜国边境突然有了异动,虽查不出来究竟是和风向,但却叫您好生的注意着大魏的朝堂,主子怀疑大公主和亲之时会有人动手。”
“另外,因为您没能在宫里面除掉北燕九皇子,主子决定,在和亲的路上下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北燕九皇子活着出了大魏的国土。”
无疑的。
大魏和北燕突然化干戈为玉帛的举动让周边各国很是错愕诧异,同样的,高长乐前行北燕也更是成为周边各国所瞩目的事情。
这么要紧的时机,旁人便是无暇会理会其他的事情了只会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高长乐的身上。
可同样的。
这也是不动声色动手的好时机。
不论是朝高长乐动手,还是朝北燕九皇子动手,又或者是对周边各国动手都可以来一个一鸣惊人,出其不意。
然而……
顷刻之间,白芙吟的脸色惨白了几分,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
她终于想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作为嘉元帝身边的新贵,高长乐身边的心腹的李劭……已经很久都不曾出现在宫里面了!!!
李劭去了哪?
在谋划着什么?
总不至于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吧?
连高长乐这一路去北燕竟然都不护送,很明显,是要做的事情比护送高长乐更为重要。
可惜,近日来宫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高长欢,高长嫣暗中较劲,江采薇病重,高长乐前往北燕……
这诸多的事情让人想要集中注意力都不成!
她当高长乐是怎么前段时间好心,居然去嘉元帝的面前给高长嫣求情,还以为她是故意放高长嫣出来和高长欢过不去,好替自己在南山上面所受的委屈报仇。
不想……
乱花渐欲迷人眼。
都只是高长乐提前算计好的。
白芙吟眼皮一跳,背后发寒。
看似任性骄纵的大公主,做起事情来竟然这般的滴水不漏,倘若只有她和亲的这么一桩事情的话,势必是会叫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也更会早早的就叫白芙吟对她起了疑心。
可最近的事情多了,这边分一些心思,那边去了一些注意力,弄来弄去,竟然连最要紧的事情都让白芙吟给忽略了。
能让高长乐如此花费心思的事情,还有嘉元帝的默许,李劭的暗中行动……
白芙吟只觉得心里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抓紧了一旁红玉的手,“红玉,你还记得皇上当初给大公主赐下来的圣旨所写的是什么吗?”
红玉突然被白芙吟这么一问,有些怔神儿,蹙眉想了片刻之后便躬身回答,“回娘娘的话。”
“具体的话奴婢忘记了,但大概隐约记得,圣旨上面有说,大公主此行是为了北燕和大魏世代友好,堪称表率,更是册封了大公主封地等等一些系列的赏赐。”
红玉这番话,叫白芙吟身体微微颤抖,“是啊,皇上分明说的是北燕和大魏的世代友好,而不是姻亲!”
“大公主根本就不是去和亲的。”
高长乐要是去和亲,嘉元帝直接说是世代友好的姻亲关系就好了,何至于要说是世代友好。
再者。
高长乐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接待着周浩,叫旁人看着两人关系亲密,所以再加上嘉元帝那么一暗示,这事情便理所当然的在人们的心中认为是高长乐和亲了!
电光火石之间,白芙吟像是响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一样,“红玉,快,去给主子回信,叫他万万不能轻举妄动,那北燕的九皇子动不得。”
红玉感受到了白芙吟的慌乱,当即点头,“是,娘娘,您先别着急,奴婢这便去命人同传!”
“快去!”
向来稳重的白芙吟失了分寸,红玉的神色也跟着着紧起来。
趁着高长乐出宫,现在宫门大开的时候出宫,尚且能将消息及时的传达出去,否则等着高长乐出宫,宫门紧闭之后,在想传达消息便是要等到夜里了。
一晌的功夫,足够叫这看似安稳的太平盛世闹出来大动静。
白芙吟脚步踉跄,绢花宫鞋踩在宫道长街的青石转上发出了噔噔的声响,平白的叫人心烦意乱。
宫门外。
所等着的‘迎亲’队伍,已然盛装的等候在了宫门口,为首的周浩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清瘦挺拔,俊逸至极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目光温柔的看着人群簇拥而出的高长乐。
周浩缓缓从马上下来,到了高长乐的面前。
二人相视一笑,越发显得郎才女貌,齐头并进的朝着宫门外事先所准备好的车轿和随行队伍过去。
周浩为人谦逊温润,而高长乐则是娇艳倾城,不论是围观的皇城的侍卫,还是站在城墙上的嘉元帝亦是和其他的嫔妃皇子公主,甚至四周前来看戏的百姓,都从这两个人的身上看见了……
‘伉俪情深’四个字。
然则……
周浩薄唇微微启开,却是在高长乐的身边神色自然的说着和亲两个字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究竟那白家的女人到底是何来历,总算是有机会好生的探查一番了,甚至……还可能有着意外的惊喜。”
“大公主是否是要感谢在下一番?”
“也不枉费在下如此精心的陪同大公主一起演戏。”
眼下四方诸国多有争执,边疆也从未安宁,各国潜伏各国的探子细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方便各方牵制和各方监督。
虽然身逢乱世,但也恰巧是因为在乱世诸多势力当中有了个平衡的点。
以至于各国都处在悬崖边,却没有一家敢轻举妄动,生怕身先士卒,成了枪头鸟。
这种关系,很是微妙。
高长乐出行北燕之时,也刚好能试探出来大魏的奸细和细作的好时机。
这个时候……
那些各自为政的人,定然是会按耐不住,想着要动手,从中破坏的。
就算是那些细作埋伏的很深,暂时隐匿起来,高长乐的这一趟北燕之行也不是白走,还能求得那人的心意,稳赚不赔的买卖。
周浩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很值。
高长乐面不改色,潋滟的眸底荡起笑意,脑袋微微靠着周浩所在的方向,“瞧九皇子您这话说的,差点便叫本宫忘记了,这般提起最先开口的人是九皇子了。”
“大魏固然受益不浅,但九皇子恐怕是要更得意吧。”
大魏情况不明,北燕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先是皇权便蔡氏一族和周氏一族如履薄冰,一触即发,再加上周浩这个得蔡太后格外关照保护的九皇子周浩身份敏感。
怕盯着周浩的眼睛也不少。
怎么能说成让高长乐感谢周浩呢?
分明就是……
各取所需好嘛!
“呵呵……”清润的笑声从周浩的唇角吐出,莫名的,也让高长乐的唇角加深。
“大公主果然刁蛮。”
“九皇子果然谦让。”
二人你来我往,丝毫不想让。
直到高长乐瞧见了慌张的从宫门中出来的珠翠,这才和周浩止住了拌嘴,缓缓的踏上了轿辇。
“公主,事情已经办妥,夫人的棺柩成功出了宫,奴婢已经趁着封棺的时候将解药放在了夫人的耳畔旁显眼的位置。”珠翠有些气喘吁吁。
只要有人将棺柩打开,便会发现那其中的解药,唤醒沉睡中的江采薇,至此,江采薇便是永远的恢复了自由之身了。
当然,那是后话。
反观高长乐和周浩如此和谐的场面,有人羡慕,更有人觉得刺眼。
前来迎送的百官群臣,甚至是围观的一些百姓当中,有一道身影的目光无比的落寞。
陈远嘉那双桃花眼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那嫣然浅笑的高长乐,直到随行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之内,陈远嘉才渐渐收回了目光。
宫门内,红玉脚步匆匆。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等着她紧随其后赶过来之时,那厚重的朱红宫门深墙已然紧闭,甚至宫门前还增添了些许的皇城护卫,缜密的连半只鸽子都放不去。
红玉及时顿住脚步,眼神中满是慌张之后,无奈之下只能原路折返。
哪怕白芙吟猜到了这其中可能是有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却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险了。
华清宫内。
白芙吟纤细瘦弱的身影此时正来回踱步,那张清秀娴雅的脸上也是带着急色,看见院子里面的红玉的身影的时候,白芙吟当即朝着殿外走去。
虽是正午,正是阳光最暖的时候,可白芙吟却觉得好像是寒冬腊月,没由来的踏出寝殿的功夫便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何?”
白芙吟着紧的看着红玉。
红玉颓然的摇了头,“出不去,城墙那里有着重兵把守,插翅难飞。”
白芙吟脚步虚晃,头上的朱钗流苏碰撞,发出来了叮铃叮的声响,听着很是清脆,“完了。”
“这下,怕是要出了大乱子了。”
高长乐和嘉元帝,连同北燕九皇子联手,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可是作为探子的白芙吟竟然半分都没有察觉到!
不管主子有没有做超出分寸之外的计划,将来,白芙吟难免都是要受到重罚的。
——
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沿城的百姓和官兵则是出行护送,而高长乐一行人的队伍也赶路的迅速。
天还大亮之时,一切平安。
然而……
当暮色夹杂着烟气雨雾过来,浓浓重重的笼罩整个大地的时候,气氛便莫名的变得浓重起来,被红霞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长河,高长乐的轿辇突然停顿下来。
周浩牵着缰绳从人群后方跟了上来,关切的看着高长乐,眼角的余光却是警惕的向着四周观察,“大公主。”
“可是觉得乏了?”
高长欢缓缓伸出了手,将手放在周浩送上来的手心当中,同样浅笑嫣然之下,眸底的目光深不见底,“的确是有些累了,本宫想先行休息一下。”
“现在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岐山。”
周浩轻轻启开唇角,淡淡开口,声音却是听不出究竟是感慨还是冷漠,“最是艰难危险的地方啊。”
岐山地势险峻,乃是天然的天险和屏障,但同时,也正是藏身的好地方,倘若有不轨的人事先埋伏好在岐山,又是夜深,那么,高长乐这一行人在进入到岐山的时候,无疑是分外危险的。
“先行去驿站休息一下,然后再行启程吧。”
这会儿天还未彻底暗下来,要是等着天黑彻底进入岐山,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有趣的多了。
高长乐柳眉下意识的蹙紧,看似表面紧张,实则,现在的高长乐的心里面也是在赌,也是在忐忑。
人生不可能一番风顺,更不可能全然按部就班,早早的就定好自己的人生,然后规规矩矩的按照计划行走。
计划不如变化快。
总是要有着胆量去博,去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
周浩摆了摆手,冷云便当即带领一干众人向着不远处的驿站靠去,知道高长乐此行北燕身兼重任,嘉元帝的圣旨早就同传各地州县驿站,给高长乐一行人方便。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仿佛像是一方浓稠的墨砚一样,深沉的化不开。
岐山驿站内。
看似神态轻松的一干护卫,实则却是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