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之下,高长远那个经被发落了的二皇子,便又难免要被百姓拿出来唾骂和谴责一顿。
先帝驾崩,中毒身亡的消息并未宣告天下,为了避免乱了人心,只声称嘉元帝是病重没能救治回来而过世,恰好迎上了豆疫,倒也说的过去,朝野上下守孝三日。
整座皇城入眼尽是缟素白绫。
在外,有着辅政三大臣帮忙打理,而在后宫之内,因着后位空悬,嫔妃凋零,公主出嫁,事情的单子便落在了高长雪这个五公主的身上。
五公主为首,带着一群尚且年幼稚龄的皇弟皇妹们行礼守灵,倒也还算是井井有条。
这便是年少帝王过世的无奈,膝下的儿女太过年幼,稍稍不慎怕是连江山都守不住。
高长乐则必须要忍受着嘉元帝过世的伤痛,一边接受册封朝拜,一边行着摄政长公主该有的责任,一边接待四国使臣的吊唁。
不过才三日的功夫,便正个人瘦了两圈。
原本便是纤细苗条的身段,如今便更加消瘦,看着便是让人痛心。
对于高长乐来说,她所失去的,不只是一向疼爱着自己的父皇,上一辈的遗憾这一辈子依旧成空,还有最爱的人李劭也被人陷害,尸首下落不明,可死敌是谁也不知晓,查遍了整个盛京,就好像那些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那般。
要不是元浩尚且还重伤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还有这入眼视线之内一片黑白,怕是高长乐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而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的事情
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一场噩梦罢了!!!
高长乐多想睡醒之后她能从梦中惊醒,而这几天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虚晃不存在的,可惜高长乐每每从午夜中惊醒,所留给她的都只有无限的悲伤,那种悲伤深入骨髓,却是让高长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人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只是像一具没有意识,或者是意识神游的行尸走肉一般。
一朝之间,高长乐从那个盛宠的大魏大公主变成了摄政长公主,又重新回到了前世的权势的巅峰,可是她所面对的处境却还是和前世一样。
没有李劭。
没有父皇
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要经历失去的悲痛,而是明明知道会失去,她拼尽一切权利想要去改变那悲痛的结局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
唯一所庆幸的,便是她的身边还有高长琛。
是了。
她的身边还有高长琛。
她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了!
像是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标和看见希望一般,高长乐脚步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寻找高长琛的踪迹,终于在那众多跪拜的皇子当中,看见了高长琛。
高长乐什么话也没多说,突然将那同样沉浸在悲伤当中的高长琛抱在怀中。
“大大皇姐?”
高长琛哭的嗓子都哑了,被高长乐这突然之间的举动给是给吓到了,眼神茫然,有些不知道情况。
高长乐一句话不说,力气大的惊人,紧紧的抱着高长琛,不管旁人如何劝说和阻拦都是不肯松开高长琛的手,灵堂之上的众人见状都微微有些诧异,好在这会儿已经没多少吊唁的人了,都是高家的亲信。
高长雪的脸颊消瘦,身穿缟素之下显得身影却很是娇看着高长乐这般失了神态的模样她的心里面是能感同身受的,前不久的时候,她也是失去了最亲的母妃,那种失去亲人失去依靠的感觉,的确是会叫人难受。
“大皇姐。”
“时辰不早了,您累了一天了,七皇弟也一直跟着滴水未进,不如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嘉元帝的那些个皇子当中,要么就是年岁太像十皇子十一皇子那样尚且还在襁褓中,要么就像是九皇子八皇子七皇子那样,还不懂事。
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在那一群小萝卜头中还算是年长,跟着治丧吊唁,着实也是辛苦。
高长雪试探着的要去将高长乐给拉开,让她回去寝殿好生休息一会儿,奈何高长乐却丝毫未动。
她不要回去。
现在的高长乐固执的厉害。
她只剩下了长琛这一个弟弟了,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其他人将她和长琛给分开。
珠翠和培原看见这样的高长乐只是无限的心疼,他们也算是跟在高长乐的身边不短的时间了,见过各种各样情况的高长乐,这几日的高长乐却是将他们给吓到了,那种绝望,不是靠大喊大叫的,而是无声无息,从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中所透漏出来的绝望。
“大皇姐”
高长雪又试探着的叫了几声。
培原和珠翠也跟着在一旁柔声哄着,“大公主,咱们回去吧。”
“回去休息休息。”
“今夜是最后一天了,您去用些膳食,也好叫七皇子也跟着休息一会儿。”
不管旁人说什么,高长乐都是不为所动。
人群之中,陈远嘉从一开始便站在不远处注视着高长乐的一举一动,看着高长乐那般哀痛的目光的时候,心里面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般,只可惜,他现在虽然是臣子,却也是不能随意僭越的,便是连想要安危一下高长乐都没有资格,更没有开口的立场。
如今,看着情绪一度达到了崩溃程度的高长乐,陈远嘉那双桃花眼中,终究还是凝着目光犹豫了片刻上前,“长公主。”
是了。
嘉元帝已死,高长乐便不是大公主,而是长公主了,不管将来她的哪个皇弟做了皇帝,她都是长公主,即便那些皇弟没有合适的,那她也是皇太女,而不是那个可以同嘉元帝撒娇的大公主了。
“回去吧。”
陈远嘉蹙着眉心,所有安慰的话到了唇边之后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为了这么三个字。
回去吧。
“倘若皇上还在世,定然是不希望您这般的。”
“便是那人还活着,也一定会期盼着您快快乐乐,而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中只剩下了难过,全然没了半分的傲气。
陈远嘉没有直接和高长乐提起李劭,但陈远嘉知道高长乐一定听懂了,“哪怕别的不做,您总是要振作起来替他报仇的。”
嘉元帝身上的毒发作的莫名其妙,李劭的死更是蹊跷,眼下能替这两个人查找真相,报仇雪恨的人就只有高长乐了。
爱没了,心里面有着恨也行。
总是要有些什么,才能让高长乐重新找到活下去的信心,更是重新找到支撑着她好好的活下去的勇气。
果然,就在陈远嘉声音落下之时,高长乐茫然的放开了紧抱着的高长琛,眼角泪水打转的看着陈远嘉。
陈远嘉微微的笑了笑,眸底目光哀痛,“请恕微臣无礼,请长公主回宫。”
培原和珠翠趁势将高长琛从高长乐的怀中给拉了出来,而后更是趁着高长乐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是将高长乐搀扶回到了长乐殿。
陈远嘉隔着朱红高墙朝着长乐殿内望着,即便已经看不见高长乐的身影,可是陈远嘉的眼神当中依旧是不尽的眷恋。
“去尚医馆给你们公主开几计凝神安神的方子,煎了药之后喂她服下。”
“丧事的事情,自有朝中大臣去筹备张罗,长公主连日来劳累,便是卧病在床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陈远嘉蹙眉,话中满是深意。
珠翠会意的点了点头,“奴婢明白该怎么说。”
“今日,多谢陈大人了。”
陈远嘉微微颔首,而后便是收回了眷恋的目光,一步一步的踏在大理石长街上。
嘉元帝是在临终前下了许配四公主高长欢远嫁姜国,红白喜事冲撞,若不赶在三月内将亲事订下便是要等着三年后。
尹明哲年纪不府中姬妾成群,三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尤其还是在这明争暗斗的朝堂后宫。
再加上高长乐的关系。
三位辅政大臣很是懂事的操持着高长欢远去姜国的诸多事宜,嘉元帝的丧礼刚刚筹划完之后,便打算让尹明哲离京之后便直接带着高长欢的迎杖回栾。
临行前,高长欢率领众多的朝臣和后妃们,恭敬的接受着尹明哲和高长欢两个人的告别。
高长欢面无表情,简单的同高长乐行礼了之后便径直去了自己的轿辇上,尹明哲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和高长乐初相逢的那般,客气恭敬中带着眼神触及不到的冷漠疏离。
“长公主。”
“一切准备就绪,可否现在出发,送四公主出嫁?”
徐璈为首,身子挺拔,面容恭敬的看着高长乐,等待着高长乐的命令,让人意外的事情是,高长乐那双空洞已久的眼神在听见尹明哲和高长欢的时候,明显变了变,而后更是直接落在了尹明哲的身上。
尹明哲同样颔首笑着向着高长乐回礼。
“长公主有何吩咐指教?”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尹明哲对高长乐的突然注意不避不让,清冽的声音反倒是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尹太子此番前来大魏,总算是心想事成,达成所愿了。”
高长乐的声音有些哑,连日夜里睡不踏实,让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差,即便是涂了再多的脂粉,却也遮盖不住她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此时看着尹明哲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高长乐幽幽的开口,说出来的这句话像是在恭喜尹明哲,又像是
在含沙射影。
尹明哲所要迎娶的人是自己,可儿是却换成了高长欢,于情于理都不应当是用心想事成,达成所愿这两个词来恭贺尹明哲了。
所以
高长欢指的是别的。
或者是嘉元帝身上的毒,毕竟紫曼陀本就产地姜国,那个孟红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竟会让李劭那般的相信,而后她父皇身上的剧毒为何解开了又复发,这一切都还是未知。
再或者
尹明哲记恨高长乐移花接木,撇清了自己的关系,还算计他和高长欢在一起,从而将所有的愤恨都转移在了李劭的身上,这才会有之后的李劭出事。
高长乐微微眯着眼睛,目光锐利的在尹明哲的身上打量。
她现在没有证据。
只是有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尤其是在看着尹明哲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面的那种怀疑和直觉也便越来越强烈!
也不知道尹明哲到底有没有听清楚高长乐话中的深意,径自笑道,“多谢长公主。”
“若非长公主成全,怕是微臣的心意也不会这般的顺遂。”
高长乐没有放过尹明哲脸上任何的细微的表情,袖子中的双手死死的攥紧着,心里面的那道怀疑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占据了高长乐的心。
蓦地。
高长乐紧攥着的双手松开,冷笑着的面对尹明哲的挑衅,“那希望尹太子可千万不要辜负本宫一番美意。”
“这是自然,承长公主您的吉言。”
“起驾!”
培原在一旁瞧准了时机,高声开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启程,尹明哲的身影也是迅速的一跃到了马上,悠悠晃晃之间回头看着人群中的高长乐,回首之间尹明哲的目光满是冷意。
怕是
从此刻起,才当真是诸国当中的争端。
宫门外,孟红羽的身影隐匿在暗处,遥遥望着那人群中身影消瘦的高长乐。
算起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应当算一句表姐妹才是。
只是两个人的命运有着翻天覆地的察觉。
孟红羽微微侧身,向着身后的红妩轻声询问道,“可有递了消息出去?”
李劭很可能死于陈国之手。
凭借孟红羽的身份若是想要替李劭报仇的话,很是艰难,但要想将消息透漏给高长乐却是很简单。
“已经命人靠近那长公主的寝殿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长公主的耳中。”红妩恭敬的回答着孟红羽的问题。
孟红羽低垂着目光,有些失落的看着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尹明哲,渐渐的在众人的护送之下风光的离去了盛京,消失在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