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知道,父皇的萱萱正守着父皇,等着父皇醒来。”
“倘若父皇不醒,日后还有谁会在萱萱犯错的时候庇护萱萱,还有谁可以在萱萱不高兴使性子的时候替萱萱收拾残局。”
嘉元帝身上的紫痕还未尽数褪去,可那温柔的目光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亲切,这一句句的宽慰更像是一件利剑一般戳中了高长乐的心,让高长乐眼眶中本就止不住的泪水如雨下。
“父皇”
高长乐泣不成声,“谢谢您还活着。”
之前的那么多天,高长乐一直都在强忍着心里面的伤心难过处理事情,应对麻烦,人前看起来好像是安然无恙,可实际上她心里面究竟多煎熬多自责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人的心里面一旦有些事情挤压的太久之后便会压力越发,也更容易变得脆弱,更容易崩溃。
除了嘉元帝之外,几乎是所有人都被高长乐这般失态的模样给吓到了。
那种对自己所珍惜的人的失而复得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痛在骨血当中的,并非是在惺惺作态,可嘉元帝的情况虽然是很危机,却并非是毫无生还的可能的,而高长乐也一向是冷静和沉得住气,不知道为何这次高长乐竟会担心害怕成了这般模样。
李劭拧眉沉眸,看着伏在嘉元帝腿上失声痛哭的高长乐,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开口劝说,“大公主,皇上平安的醒来是好事,您应当高兴才是。”
“且皇上的身体尚且还在虚弱当中,您既然已经亲眼见到了皇上醒来,还是先让皇上好好休息才是,也要保重您自己的身体。”
听见李劭的劝说,高长乐才发觉自己是有些情绪激动失态了。
高长乐伸出了手将脸上的泪痕依赖的目光看着面色虚弱的嘉元帝,重重的点着头,“那好。”
“那父皇先好好的休息,晚一点长乐再来看父皇。”
嘉元帝也的确是累了,点了点头,“好。”
寝殿里面的宫人随着高长乐离开而一同离去,待到李劭随行的时候,嘉元帝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李劭,“李劭,你先等等。”
“朕有些话想要问你。”
李劭顿住脚步,恭敬的停留在嘉元帝的面前。
待寝殿里面已经没有其他的人的时候,嘉元帝这才撑着自己的眼神落在李劭的身上打量。
对于自己这位一手提拔起来的东厂督主,嘉元帝的心里面其实很是欣赏和器重的,倘若李劭不是太监身份,怕是不用高长乐说,嘉元帝的心里面都会生出一种想要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托付给李劭的心思。
因为他知道,李劭人品贵重,办事能力极高,倘若他答允要做的事情嘉元帝相信,他一定会尽力做好。
倘若他答应了娶了高长乐,那么势必也是会对高长乐好一辈子的。
可惜
嘉元帝在看着李劭的时候,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心痛,可惜李劭什么都好,偏是个宦官。
给不了高长乐幸福的官宦。
“是!”李劭察觉到了嘉元帝注视着自己的时候目光的异样,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恭敬的朝着嘉元帝拱了拱手,等待着嘉元帝开口。
“朕还有多久可活了。”
紫曼陀毒性强烈,且嘉元帝当时所中的毒素只差了一点点便驾鹤西去,又卧病在床那么多时日,如今即便是得了解药,却也是有损身体和寿元的。
方才两个人在高长乐的面前心照不宣没有提起中毒之后的祸患。
如今四下无人,嘉元帝问清楚之后,也方便做余下的打算,他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李劭便是有心隐瞒以观后效也是瞒不住的。
见李劭紧皱着眉头,嘉元帝再度开口,态度很是释然,“照实说吧。”
“回皇上的话,当初将这紫曼陀赠与微臣的那位姑娘,曾经说了,若是服用了解药,可保五年无恙。”
李劭垂眸,隐隐有些愧疚,红羽临走的时候向他说明了情况和用药的办法,更说明了那紫曼陀对人身体的影响,就算是解了毒,余下的日子里,嘉元帝的身体也会苍老的迅速,生命流逝的的异常迅速
“五年。”
“五年”
嘉元帝目光有些悠远,轻声的呢喃着,“倒也足够了。”
“朕膝下的皇子公主虽多,可惜却少有能成事的,或者年纪太小,原以为,朕还可以等着老七老八他们成长起来,如今看是不成了”
七皇子高长琛的年岁要大一些,再过五年也不过是刚十一二岁。
余下的那些就不用说了,最小的尚且还在襁褓中,原是指望不上的,可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皇位空悬,又或者是将皇位交托给稚龄孩童,怕是会让大魏再度陷入动荡之中,万万不可。
嘉元帝似乎是在同李劭感慨,“长乐虽为女儿身,可个性却像极了朕早殇的大皇子,便是连行事作风也是如出一撤”
李劭目光中闪烁一抹震撼。
嘉元帝这话的意思是
要对高长乐委以重任?
女子执政的虽少,却并非没有,三百年前,他们大梁就曾经出了位声名显赫的女宰相,那女宰相有着惊世之才,性格沉稳,为人做事干练果决,倒是真真切切的用自己的本事让大梁朝堂上下无不称赞佩服。
可女官便已经是女子的极限了。
如今
嘉元帝原来也是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的,他最初将自己的暗卫交给高长乐的时候,是指望着将来等着长琛长大继位,她这个做皇姐的,能在背后扶持亲弟,这样,她们姐弟一同经营大魏,也可保大魏百年安稳。
可惜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高长琛,更不能再亲自栽培高长琛成长。
再加上
昏迷之时,他曾经清楚的听见了高长乐同他讲着如何打理朝政,制衡百官,选贤举能,善待百姓
让嘉元帝震惊之余,更觉得惊喜。
嘉元帝甚至有些期待见到高长乐那般英姿飒爽的模样,一定会是朝气蓬勃,又倔强执拗的。
“皇上,您的意思是”李劭不确定的再度询问。
嘉元帝却答非所问,并未直接回答李劭的问题,反倒是目光审视的开口,“你与长乐到底曾是主仆一场,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会好生的保护好她对吧?”
李劭上前,跪在了嘉元帝的面前,回答的笃定,“微臣乃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自当一生替皇上尽忠,皇上如何命令微臣,微臣便如何去做!”
“好。”
“很好。”
嘉元帝突然说着不明就里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床榻上躺的久了,人也有些糊涂了,“还有一件事情,子嗣尤为要紧,即便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也总归是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的。”
话音落下,不等李劭反应,嘉元帝便已经重新躺在了床榻上,“朕乏了。”
“你先退下吧。”
“是”李劭迟疑片刻,终究不再停留。
暮色将至,微风吹过,已有了阵阵的暖意。
眼见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可华清宫却是异常的冷清。
宫里面的宫人被遣散,只留下宫门外面看守白芙吟的东厂厂卫便再无其他。
然而
终究是敌不过别有用心的人的脚步。
孟红羽唇角勾着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踏入那华清宫内,眼神很是好奇的在宫内打量,仿佛入无人之地一般。
红妩亦是脚步急促的跟在孟红羽的身后。
虽然在性格上红妩有些胆小怕事,可是若是论武功的话,怕是没有几个红字辈的女子是红妩的对手,红羽的武功便更不用说了,便是和李劭直接动手也未落下风。
尹明哲格外的看重孟红羽,不只是对她的一应教导用尽了心思,便是连侍奉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是要超过其他白氏的女子的。
如今
孟红羽冷眼瞥了一眼伫立在看守在门口的那些东厂厂卫,抿唇轻笑着看着红妩,“这大魏皇宫好生气派,咱们先去瞧瞧白十姐姐,等着日后有机会,我再带着你光明正大,好好的在这皇宫里面转一圈。”
“好。”
红妩眼神闪烁着光亮,笑盈盈的点着头。
殿内大门被推开,吱嘎的声响虽不大,却是叫殿内呆坐着的白芙吟微微怔神儿。
孟红羽笑了笑,眸中目光不着痕迹的在白芙吟和这华清宫内打量,径自说道,“白十姐姐可能不认识红羽,不过红羽却是早先便听闻过白十姐姐的名声,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相见,不想,倒是真的有梦想成真的时候了。”
孟红羽莲步款款,说话含笑的模样像是同白芙吟多年至交好友那般亲近娴熟,更是没等白芙吟开口,便是缓缓的到了一旁鸡翅木小几旁坐着,含嫣浅笑的看着白芙吟。
尹明哲从各地搜刮而来的适龄女子众多,在外面她们是各个有着光鲜亮丽的身份和家世,可是在管教所里面,却不过是个代号罢了,白芙吟去管教所的时候是第十个,故而便叫白十。
“你是”
“红羽。”
听到红羽这个名字,让白芙吟恍惚是有些印象的。
当年尹明哲得了这么位掌中宝的时候,珍宠可谓是传遍了她们的管教所里,倒是叫人人羡慕。
“白十姐姐竟也是听闻过红羽的名字的,倒是叫红羽很是荣幸。”孟红羽不可置否的挑眉。
白芙吟唇角却突然勾起一抹轻笑,“主子有何吩咐。”
“白十姐姐聪慧,应当知晓红羽此番来意。”
红羽也不多做说辞,直截了当的开口,“姐姐这次的事情可是做的不够干净利落啊。”
“让主子如此的不满,想来也不是姐姐本意所为吧?”
白芙吟目光中隐隐带着些许的错愕,红羽口中的事情,指的是逼宫夺位毋庸置疑,可她说却是尹明哲觉得白芙吟做的不够干净利落,而并非是相对于嘉元帝和大魏!
“你在说什么?”
“我不太懂。”
白芙吟压制着心里面慌张,避开了红羽那双清冷却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白十姐姐,红羽是可以理解的,在主子手中调教的时候,您必然是对主子忠心耿耿,可人的心毕竟是肉做的,您作为嫔妃侍奉在嘉元帝的身边那么多年,又同嘉元帝诞下了八皇子,嘉元帝那般俊朗不凡,而八皇子又是那般的乖巧伶俐,您的心里面为了自己的骨肉存了私心也是有的”
话说到了这种程度,便是已经很是明显了。
红羽的眼神也是渐渐的变的锐利了起来,身影瞬间到了白芙吟的面前,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掐在了白芙吟的下巴处,强迫她同自己的目光直视。
“可没想到白十姐姐竟胆大妄为到了如此程度!”
“你是想叫主子和我们众多姐妹一同为姐姐陪葬不成?”
“别以为主子和红羽看不出来白芙吟你的心思,当真是好一出的暗度陈仓!差点便是叫人当真信了你是真的想要替主子分忧,替主子谋求这大魏江山!”
红羽掐着白芙吟的手渐渐用力,直接掐在了白芙吟的脖颈上。
高长乐前去北燕,给了白芙吟发作的借口,更让嘉元帝病重成了顺理成章,宫中人人都错以为是嘉元帝太过思念大公主的远行,以至于骤然间病倒。
可白芙吟大可以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那致命的紫曼陀,若是当真想下,也不必这般的和嘉元帝撕破脸,药量用的这么深,让嘉元帝身体病重的这么迅速,甚至就连那宫中其他的皇子也都安然无恙?
凭借着白芙吟一步步走上了贵嫔之位的小心谨慎,她如何会犯这种低等的错误?
大可以时间拖得久一些,让嘉元帝病的速度慢一些,而她则是可以侍奉在嘉元帝左右,以此来加深和嘉元帝之间的夫妻感情,待一切的时机都成熟了,在对嘉元帝动手才是水到渠成!
结果现在倒好!
不但是那皇位无望,反倒是连一个白芙吟也要跟着搭进去。
白芙吟分明就是在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