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运来急匆匆地跑回了家,这一日过得提心吊胆,当真没法过了,还是赶紧迁到霹雳去,那里澳洲人少,还有二伯罩扶,可要比澳洲人眼皮子底下安全的多。
“来福儿,赶紧让大家收拾东西,三日之内就走。”
“少爷,家里这么多家什呢?”
“不管了,留给驻巴达维亚的掌柜们吧,让他们去处理。”曾运来匆匆跑到自己老爹所在的院子,没成想老爷子吞云吐雾不说,还在院子里跟小妾们追逐打闹,好不热闹。
曾运来不忍直视,连忙闭上眼睛,在门上拍了拍,“爹,我回来了,手续已经办完了,大伯说怕您舟车劳顿,让您跟着他一起入红毛籍,就住在他家。”
曾老爷披头散发,看到儿子也不知道整理整理,“啥,其禄让我跟他入红毛籍?不干不干,他这个背宗忘祖之辈,我没骂他已经是对他客气了,他倒叫我入红毛籍,当真因为他是大哥我怕他!”
“爹,你可少说两句吧,大爷他也是为了你好,你说现在这情况,澳洲人抓到了可要扒皮抽筋的。”曾运来扶着自己老爹,跟几个姨娘打了招呼,二人这才坐了下来。
“爹,您看,这个是大明霹雳国籍,以及咱们的搬运单子,咱么这旬就可以走了,你要是实在不想留在红毛这里,二伯那边已经帮我们找好了地,去了就可以住上,后边让二哥在霹雳陪您,我跟大哥带几个掌柜留在巴达维亚照看生意。”
“霹雳膏土好找吗?”
“爹,你咋尽想着膏土呢。今日我差点就被澳洲黑皮警察给抓住了,要不是看在两个伯伯的面子上,今天我可就回不来了,要不爹您就戒了。”曾运来抓着他爹的手,“孩儿问过了,澳洲人有戒毒的方法,要不咱们去试一试?”
曾其黻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戒不掉,要不然去给澳洲佬送送礼,朝廷的官儿都这样,咱们毕竟跟泥腿子不一样。”
“爹,要是能走这条路,孩儿我能傻到被人当街盘问?听说禁毒这个任务是悉尼统摄厅亲自下达的,上边派了个钦差大臣在这里亲自督办,别说大伯跟二伯不管用,就是让他陈原光亲自到澳洲公馆说情,澳洲佬也不会网开一面,如今城里被抓的士绅多如牛毛,泥腿子哪吸的起啊!”
曾运来也是头大如斗,“要不,爹你看这样成不成,也不让你入红毛国籍了,但是您不能在家里吸,我把膏土放到大伯家里,你想吸的时候就去他那里,吸完了我再派人接您回来,您看成不成?”
曾其黻终究是痛子的,看到小儿子这样也是于心不忍,当即便答应了下来,父子两人将家里安排妥当,又预订了往来霹雳的商船,花了两日时间才准备妥当。
“蒋队,他们人出来了。”王二扮成了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这两天一直盯着曾府,刚刚曾运来跟着一台小轿子出了门,走的挺急的。
“轿子里是谁?”蒋普生吃着花生米问道。
“是他老爹,曾家三老爷曾其黻。”
“走,咱们跟着。”蒋普生站了起来,把刀插到腰间,“你跟我一起走,看看他们去哪儿了。”
两人一直远远地缀在曾运来后边,曾家两位爷也是心大,出门不带护卫,因此一直到曾其禄府上,都没有人发现。
“队长,他们是正常间亲戚走动吧。”王二拢着袖子站在墙角,伸着脑袋看向曾府,“这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啊。”
“耐心一点……”蒋普生在地上垫了几片大叶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我打听过了,这曾家老三跟曾老大其实之间有过龃龉,老三看不起老大帮红毛办事,今日却走得这么着急,铁定有猫腻。”
王二拿了个荷叶扣在自己脑袋上,尽管只穿了件坎肩儿,还是热的不行,“蒋队,他就算有猫腻,咱们也不能逮住他啊,不谈他两个哥哥的地位,就是出了公馆,咱们要拿人,那可就非法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看看再说。”蒋普生嘴里嚼着薄荷叶,手里摇着蒲扇,“去买几个椰子,咱们就坐这边等。”
太阳随着时间一点点在往高处爬,他俩已经喝了四五个椰子,嘴上还是起了皮,王二已经睡着了,蒋普生也是昏昏欲睡,这曾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二,快起来快起来。”蒋普生忽然看到刚刚扶着轿子的曾家家奴一溜烟地跑了出来,他并没有跟曾运来一起走。
“你在这边看着曾老爷,我动不了他,还动不了他家的狗腿子?”
“哎……哎,蒋队,你走了我可怎么处置?”
蒋普生也不管王二在后边瞎叫唤,自己一个人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便跟了上去。
“这刁奴去城南,那里都是红毛番聚集的地方,他去那里干啥?”蒋普生越走越奇怪,难不成他们跟红毛人有关系?
“人和堂?”蒋普生发现最终目的地却是一家中药店,不过这家中药店却不在华人聚居的地方,因此平价收购鸦片可能漏了这家,蒋普生立马给记了下来,管你在哪边营业,只要是大明国籍的,按照澳荷协议,他们都有权在治安官的陪同下抓人。
蒋普生躲在曾家奴仆回去的街角,等会儿只要人赃俱获,看曾运来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曾家仆人在里边没待多长时间,便拎着两个普通的药包往外走。待到转弯的时候,蒋普生朝他下巴就是一拳,那家奴顿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就不能动弹了。
“小样,爷爷盯了你一个下午,可算被我抓到现行了。”蒋普生呵呵笑道,他踢了踢仆人,“今日被爷爷抓到,算你倒霉。”他拿起两方药包颠了颠,“这里头得有两斤重了,如果是运毒贩毒,够得上枪毙十回了。”
说罢,蒋普生打开了一个药包。
“怎么回事?”蒋普生一阵紧张,这包里就是普通的柴胡跟金银花,看起来就是治风寒的。他连忙打开另外一个药包,那里边不过就是川贝、枇杷还有一些龟苓膏,都是老广爱吃的降火药,实在没有发现他想象中的阿片。
这时候那仆人也晃悠悠地醒来了,“这位好爷,莫要取了我性命,我兜里有钱,您取了便是。”说罢便从兜里掏出两枚十元朱大头,将近一两六钱银子,不少了。
蒋普生恼羞成怒,这不可能,一定是他藏起来了,“你快他娘的交代,阿片藏哪儿了?”
“大爷,我哪来的阿片,就是过来买点降火药的。”仆人连忙拱手告饶。
“城北那么多药店你不去买降火药,跑几里路来红毛地盘上买药,你当我是蠢驴吗?”蒋普生一把扣住那仆人,双手反绑了在一起,然后用黑布蒙住,防止被荷兰人看出来,“跟我到局里走一趟,什么时候交代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去。”
“大爷,我真没买阿片,您误会了,误会了,我兜里还有三十块,您都拿去。”
“你他娘的心里没鬼,你怕啥,三十块钱可以当一个人半年的嚼用,你今日就算没有藏阿片,肯定也是犯了其他事的,今天还就非走不可了。”蒋普生跟他较上劲来,这小子是他当警察以来碰到的第一个滑头,不制服他,以后还怎么混。
两人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回到澳洲公馆,所里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下几个值班的警员。
“蒋队,这小子犯啥事了?”两个警察帮忙把人关到号子里。
“我抓他,他想用三十块贿赂我,身上肯定背着大案,不然清白人家敢这么下血本?”蒋普生拿了条毛巾擦了擦脸,用警棍把号子的铁栅栏敲得哐哐作响,“今日你不交代,我就关到你交代为止。”
“几位爷,我真的冤枉啊,我就是去买几味凉药的,回去给老爷降降火,那城南的吴掌柜是我老爷的旧相识,因此每次都去照看他的生意,大爷们真误会了,我家二老爷是霹雳国民政总制,都是一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就在几人争吵期间,却被散步的孙之怡听到了,因为这个派出所就在公馆里,又没有隔音设备,他想过来让警察们小声点,大佬们还要休息呢。
“都干啥呢,有任务明天不能审?”孙之怡推开审讯室大门。
蒋普生连忙敬了个礼,“公使大人,我怀疑这小子走私阿片,但是他拒不承认。”
孙之怡一听是关于禁毒的事,立马来了兴趣,这几日都没有进展,阿奇博德贩毒的路线没有抓到,如果这家伙是个走私的话,说不定是个大鱼。
“你可有证据吗?”孙之怡走到号子前盯着里边的家仆。
“冤枉啊大人……小人是被冤枉的……”
蒋普生惭愧的低下了头,“大人,暂时还没有,但是我敢肯定他肯定藏了阿片。”接着他便把这几日如何盯上曾运来,又如何跟踪这奴仆的事讲了一遍。
孙之怡挠了挠头,这帮警察都是军队转业过来的,抓人可以,但是破案肯定不行,也不知道这里谁有经验。
“唉……有了。”孙之怡把扇子一拍,“去把费科长叫过来。”他说的费科长原来是个船员,名叫费哲,今年才刚刚换了职业,如今在澳洲公馆负责保卫这块,但是他平时喜欢读悬疑破案的,说不定这方面有点路子。
费哲本来都已经躺床上了,一听到说是孙之怡叫自己,立马穿好衣服跑了过来,船员服从性就是强。
“孙司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费哲,我这边抓到一个嫌疑人,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咋审讯,我看你平时喜欢看刑侦,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忙。”孙之怡把刚刚蒋普生报告的情况重复了一遍。
费哲托着下巴,“那这也就是个普通的藏毒运毒案件咯?”
“蒋警官,你确定阿片在他身上吗?”
蒋普生不敢点头,要是能确定早就搜出来了。
“不管他了,先找几条狗过来闻一闻。”
蒋普生如蒙大赦,立马带着几个片警到狗舍里把最机灵的几条小奶狗抓了过来,这几日小狗吃饭前都要闻阿片,只有叫了才给吃饭。
这几只小奶狗被牵过来,刚一靠近号子就狂吠起来,那仆人顿时抖如筛糠,但是仍然嘴硬,说自己是买凉药的。
费哲拍了拍手,“孙司长,蒋警官,我已经知道这家伙藏在哪儿了,尤其是蒋警官,你好好跟我学着,包你长见识。帮我把号子打开。”
蒋普生跟警员们面面相觑,“费大人,怕他出来伤人,还是关着审讯吧。”
“让你开就别废话。”孙之怡怒道。
蒋普生连忙攥着警棍打开门锁。那仆人躲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
费哲拿着审讯档案,“你叫曾来福是吧,出来走几步,如果没有,我现在就放你走,医药费公馆全出了……”
“听见没有,赶紧出来!”
曾来福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大人,冤枉啊……”
“澳洲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沿着这条地缝走一个直线。”费哲指着地上。
曾来福小心翼翼地按照直线走了一个来回。
费哲托着下巴笑道,“此人阿片就藏在身上。”
“费大人,我们都给他脱光搜过了,确实没发现。”蒋普生连忙摇头。
“别急,这事你们发现不了,去把李东魁叫过来,对了,让他带点猪油。”
曾福来闻言色变,“诸位大人老爷,我招,我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