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出家门时,能够感觉到妻子在想些什么。现在的阳春,只能说,苏琼想多了。至少是目前,阳春的想法还很单纯,就是想多赚些钱,养家。
以后呢?
至于以后,阳春也不敢先夸下海口,说自己如何的高大上。他认为自己目前还没有修养到圣人的境界。目前,他就是一介布衣,一个草民。
随意而行,到了宿舍区的一条岔路口。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从这里抄近去城里。单位在郊区,交通不便,单位每天只有上午和下午各一次的班车。
收住脚步,在这里站住。自然地,就想起了那一个戳痛。
几个月前吧,阳春接到市文联的一个电话,约了他一首诗。文联要出一本诗集。他很郑重地把写好的诗放在一只旧皮包里。这只包,是他父亲丢弃不用的。
送去诗稿,开开心心回程。在这个岔路口,遇上两个干部。其中一个,是单位的工会副主席。那时,厂子里的管理者都叫干部。
因为阳春的腋下夹了一只皮包。就给了这两个人话题。
阳春从这两个干部面前走过、过去后,听见身后的声音。
“一个小工人,夹只皮包,弄的像个干部似的。”
阳春听到这句话,可是敏感到震惊了。
什么话,工人就不能用皮包吗?谁规定,只有干部才可以用皮包。
这一句话,可是深深地刺痛了阳春。一路回来,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因为那个干部的一句冷言冷语,被浇了一盆冰水样的凉到心底。他很灰心。
现在,又站到了这条岔路口上,阳春想到了曾经的一幕,也就嘿嘿了。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却成了刀子扎心一样的疼痛。
如果一直在这个厂子里,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要想当上干部,得烧高香。
现在的形势这样好,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开辟一方天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辞职,出去,就是闯失败了,大不了,再找一个地方,继续当工人。如果,假如,闯出天地,成功了呢?
当老板挺好的。想到这个目标,阳春可是笑了。
阳春就这样前前后后算了账,也算是一番人生的小规划。
这就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厂子。
问题来了。
这个问题是妻子苏琼第二天早饭时,就要出门上班时抛出来的。
“你要是想辞职,我不反对。可是呢,你得想清楚一件事。我们住的房子,怎么办?”
单位有规定的。能够住进单位的宿舍,前提条件必须是双职工。阳春要离开,单位肯定要收回这套房子。
都说安居乐业。阳春要是一个人,这就不是一个事,一个人吃饱全家吃饱。现在,有妻子,有儿子。总得给他们一个窝,一个住的地方吧。
城里人的住房,都紧巴巴。难得有空出来的房子出租。附近农村里倒是有。可是,用电用水很不方便。这个时候,用电还是很紧张的。附近的农村经常停电。单位因为有大型发电设备,遇上停电,自己发电。
还有,用水也很不方便。农村还没有自来水。
阳春想辞职,这第一步,就不好跨出。
“让我再想想吧。”阳春牵着儿子的手,出门。
阳春把儿子送到单位的幼儿园,就去到车间。到了岗位上,没做到半个小时,又停电。
原本喧嚣的车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等单位的发电机发电,要有一会。事情还就巧了,厂里的发电机正在检修,却遇上了停电。一时三刻修不好。
一些人去到车间外、车间外的空气好啊,有一些花开着,尤其是腊梅花,香气正浓。
阳春拿着一只杯子,去车间办公室倒水。
这时的办公室里已经多出不少人。停电后,办公室是工人们的一个去处,翻翻报纸,聊天八卦。
办公室的门被一根弹簧拉着,设置成随时关门。只是,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却有着十分刺耳的声音。门开,门关,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在阳春前进去的人,说:“这门上的铰链锈了。”
阳春看了前面这个人,是车间的统计员。因为他的年纪有些大,工人们叫他李老统计。
“可不,是铰链锈蚀了。李统计,去找机修工来弄。”说这话的人是车间副主任。
李老统计回了副主任的话,“我去找过,机修工不愿意来,说这不是他们份内的事。”
副主任摇头。那个意思,这些人,怎么这样的懒。
“不就是给铰链上加点油的事。这门后,有把油枪。”调度员放下手头的报纸,给予了指点。
李统计说:“就是嘛。我对机修工说了,就是铰链生锈,滴几滴油,就好了。”
阳春把手上的杯子放到一张条桌上,去门后,找到了油枪,往门的铰链上滴了几滴机油,再反复关门开门,几次反复,这扇门不再有吱呀声。
副主任表扬了阳春,“我就说嘛,阳春是个好同志。眼睛里就是有活。”
阳春淡然一笑,拿了杯子,倒了水,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的阳春,自然有了感叹:这样的单位,再呆下去,会把人给困死了的。
阳春所在的厂子比较大,有职工四千多人。在这个厂子里,要想坐进机关的办公室,不但要有本事,还得有相关的人做背景。仅仅一个工人身份,就压抑了不少想上进的人。
有一个人的文笔很好,阳春自觉比不了。就是那样一个很有文字功力的人,被报社看中,却因为一个工人的身份,没法调过去。
还有一个人,是下放知青招进了这个厂子。这个人的英语很好,厂子里有些资料需要翻译,就是由他来完成的。省城有所学院想要招他去当老师,却是因为户口问题一直悬在哪。听说,那个人为这个事,挺伤脑筋的。
联想到这些事,阳春一声叹息。
阳春回到工位前,等着来电。他的脑子可没闲。妻子和儿子的住房,怎么解决?
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岳父母家那个院子。岳父母家住一楼,前面有一个大院子,后门外有一块大的平台。要是能够用起来,妻子和儿子的住房问题就解决了。
想到这,阳春笑了。
自己盖房子。就建设在苏琼父母家的院子里。最好把后门那个门外的平台也利用上。
就这个设想,晚上,阳春先同苏琼商量。苏琼一笑,摇头,泼了冷水。
“我估计,这事,没门。牛发强也打这个主意的。爸没同意。”
苏琼说的牛发强,苏家的二女婿。这个事,阳春也是知道的。牛发强创办广告公司时,就有打算,把广告公司的办公室设在苏家的院子里。说白了,就是想利用那块闲置的地皮盖出几间办公室来。
听苏琼这一说,阳春的手可是在头上挠了。挠了几挠后,他说:“我的情况不同于牛发强。”
“是的。爸总是高看你一眼。但这并不代表,爸会同意你在院子里盖房子。”
阳春又想了想,去到走廊上抽了一支香烟,进来,对苏琼说:“我还是想试一试。假如爸同意了呢。爸要是不同意,再想其它办法。”
“我看还是算了吧。在爸面前碰一鼻子灰,就不好看了。”
阳春又看了苏琼一眼,说:“不做,不知道结果。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