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章一零 公子赢异(1 / 1)糖仔仔木有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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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日至于衡阳,赵国王城荥阳,一如往常。

长街之上,人群络绎不绝,他挑着竹筐,一边放着些已经编好的草鞋,一边则是一捆干草。

穿过人群,往前行不足半刻,人群逐渐稀疏,他放下扁担,站起身,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远远地打量着街对面的高门大院。

那里就是赵国公子,信阳君的府邸。

今早时分,信阳君差人找了他,说是要宴请他这位秦国来的公子。

“呵,又有哪位公子会在街头卖草鞋为生呢?”

他摇了摇头,重新挑起竹筐,迈步走过街道,来到府邸大门前。不管如何,信阳君既然差人找了他,他便推辞不得。

“这位小爷,麻烦通秉一声,就说秦国赢异前来赴约。”

守门的侍卫瞥了一眼挑着担子的他,先是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训斥,但随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朝着身旁的另一位同伴低声说了几句,便转身跑进院内。

他放下竹筐,站在门前,再次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

听说信阳君为人狂放不羁,最是喜欢结交市井之中的三教九流,因而门客众多。如此看来,倒也难怪守门的侍卫也并未刁难于他。

毕竟,人不可貌相,侍卫们也分辨不出拦在门外的到底是自家公子,还是自家公子的座上宾。

不多时,太阳升到中天,先前的侍卫快步从院内跑出,身后跟着一位矮个子中年男人。

“你就是赢异?”

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那个还不到他腰间的男人,面上却不敢有丝毫鄙夷,恭敬地立直身躯,拱手回应道:“正是赢异!”

矮个子男人闻言,点了点头,同样抬起双臂,于胸前拢手,回了一礼。

“如此,你且随我来!”

随后,便见矮个子男人侧身展臂,做了个请,不待赢异有所动作,转身走在前头。

见状,赢异立即挑起竹筐,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而后小步跟在矮个子男人身后,走到门边,便见矮个子男人忽然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竹筐,道:

“这个还是不要带进去了,就放在这吧。”

赢异表情一愣,低下头看了看竹筐,这才想起自己是来赴宴的,不由苦笑一声,遂而不舍地将竹筐放下。

抬眼,先是在门前环顾了一圈,而后他便将竹筐拎起,小心藏到大门西侧的角落。

接着,赢异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到门边,远远地又望向角落里的两个竹筐,又有些不放心,便对着那矮个子男人问道:“真的不可以带进去嘛?”

那矮个子男人远远地望了一眼竹筐,摇了摇头,也不多说。

这时,正在他犹疑时,忽听身后侍卫朝他喊道:“你且去,某替你看着便是。”

闻言,赢异脸色一喜,朝着那侍卫躬身作揖,道了声谢后,便匆匆随着矮个子男人快步走进了院子。

信阳君府很大,几经曲折之后,赢异终于被领到宴会所在的大殿之外。

他迈步踏进空荡的大殿,抬眼环顾四周,只见殿内摆放着三张方案,正中央背靠锦绣山河屏风的主座上摆放一张,下方一左一右,相对摆放各一张。

那矮个子男人领着他走到右侧方案,示意他落座之后,便迅速退了出去。

于是,大殿之内便只剩下赢异一人。然而,尽管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跪坐在席上,低头沉思。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后面走出两人。

当先一人,披头散发,赤着脚,身披淡青色长袍,敞着衣襟,露出整个古铜色的胸腹,行态恣意,毫无礼度。

此人,便是赵王之四子,整个荥阳城,乃至天下都有所耳闻的名公子-信阳君连仇。

赢异脸色肃穆,当即起身,站直了身躯,抬起双臂于胸前拱手一拜,朗声道:“赢异见过信阳君!”

然而,他这番姿态并没有得到信阳君的回应。

只见连仇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慵懒地箕坐于主座上,一时间,大殿之内陷入一片寂静。

赢异心下咯噔一声,这些年在赵国的经历,让他不由地想到是不是今日的宴会之请又是一次戏弄羞辱。

或许,他今日不该应邀…不,信阳君的宴会,他如何能够推辞?

“也罢,只望这宴会早些结束…”赢异在心里叹了口气,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仍旧恭敬地垂手而立,“待会可去东街试试,或许能卖上些草鞋…”

就在这时,正当赢异开始计划起午后的行程,坐于主座上的连仇打了个哈欠,侧目朝他望来。

“你是…赢异?”

语气冷淡,像是在过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赢异不由面色一愣,一时未能理解信阳君的意思,迟疑地张了张口:“…正是…”

然而,就在赢异出声之后,连仇却又再一次没有作出回应,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戏弄,大殿之内便再一次陷入沉寂。

寂静犹如一股细微的压迫,立于方案边的赢异额上不由渗出一丝冷汗,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

“公子宴请的乃是秦国公子,赢异可是秦国公子?”

开口问话的并非是连仇,但至少打破了方才压在他身上的寂静,赢异不由心生感激,寻声望去。

只见,左侧方案,也就是他的对面,一名身着黑底绣红色云纹锦缎长袍的男子,跪坐于席上,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在下苏靖,忝为信阳君门下食客。”

此人正是身处于副本之中的苏靖,在昨夜遇袭之后,便关闭了整个奇货居,偷偷改变了样貌,以连仇门下食客的身份,搬进了信阳君府。

早在赢异来到信阳君府邸门前时,苏靖与连仇便在暗中观察了许久。

结果,不出苏靖所料,以连仇的话来讲,此时眼前的赢异早已并非是几年前那个初来赵国的秦国公子赢异,倒像是个赵国的普通市井小民。

对于这样的赢异,无疑与他们二人的计划是相悖的。

眼见赢异朝他望来,苏靖当即举起双臂,在左胸位置拱手对向连仇,面朝赢异,迎着他那诧异的目光,朗声道:“倘若赢异是秦国公子,那便恭请入座!”

“但倘若赢异只是赵国之赢异,那便不得不请赢异即刻离去!”

语气一顿,苏靖放下双手,端正坐好,抬眼望了一眼已经侧身瘫坐在主座上眯着眼打盹的连仇,面色肃穆地开口继续道:

“信阳君今日的宴会,只等秦国公子赢异前来赴约!”

赢异闻言,目光一怔,而后便觉一阵刺痛从后脊梁柱冲入其四肢百骸,与五脏六腑之中。

“秦国公子…”

此时,他如何还不能理解苏靖话语中的意思?

自从十年前被作为弃子送至赵国为质,这十年来,秦赵交恶,两国之间爆发数次大战,而他这位秦国公子便成了赵国列卿用于泄愤与戏弄的玩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早已不是曾经的秦国公子,每日也需为生计而活,凡事也学会斤斤计较。

他不是长子,而独宠华阳夫人的阿公恐怕也早已遗忘了远在赵国还有他赢异这么一个儿子。

被遗忘,被抛弃的秦国公子,还算是秦国公子吗?

赢异心下叹了口气,拱手朝着连仇躬身一拜,开口答道:“望公子恕罪,赢异这就告退!”说罢,赢异抬脚便朝着殿外走去。

见状,苏靖心跳不由一丝颤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按耐住内心深处的慌乱,仍旧嘴角微微勾起。

而躺在主座上的连仇原本微眯的双眼立时睁开,抬眼望向苏靖,见后者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便又眯起双眼,一动不动打起了盹。

赢异脚步不停,迈步走出大殿,殿内随即又只剩些许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已经走了…”

耳畔传来连仇低沉的嗓音,苏靖深呼吸了口气:“嗯,我知道…”

“…那现在,如之奈何?”

苏靖侧首望了一眼连仇,而后摊开双手,握拳,只伸出两根食指,指向自己的脑袋,闭上双眼,叹道:“想办法…你也一起!”

他终究不是吕向口中那个麒麟之才的吕迁,现在只能尽可能绞尽脑汁的想尽一切办法。

“嗯…有子长在,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连仇直接无视苏靖的白眼,取了案上的酒爵,一饮而尽,随后舒爽地吐出一口酒气,顺势躺倒在席上。

不多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后,先前领着赢异进来的矮个子男人快步走进殿内。

“公子,那赢异出了府,便径直往东街去了…可要追回?”

“嘿,这厮…”闻言,连仇一下翻身坐起,望向苏靖,“赢异是当真想要抛弃他秦国公子的身份了?”

“无妨!”

苏靖睁开眼,低下头从腰间解下那枚黑玉虎形刻刀,抬眼望向矮个子男人,沉声道:“将这黑玉刻刀送到赢异手中,就说信阳君已不需要,如今便赠予他。”

连仇抬手撑着桌案,望向被矮个子男人接过去的黑玉刻刀,若有所思,半晌,开口问道:

“倘若那厮不接受呢?”

苏靖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信阳君的礼物,不管如何,他都得收下。”话音刚落,便听连仇再次开口。

“那倘若,赢异直接忽略,或者…甚至是将其直接丢弃…”

闻言,苏靖一下默然,半晌,便听一旁的矮个子男人开口回答道:

“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对于一个已经失去志气的人,世间便再无人可救之!而于公子而言,已算仁至义尽…”

话音未落,苏靖不由心下一叹,对于连仇而言,的确算是仁至义尽。

但对于他而言,让赢异找回原来的志气可是任务目标,倘若这次也无法动摇赢异做一只咸鱼的想法,那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只怕会愈加艰难。

一时间,苏靖不由思绪万千,连带着那矮个子男人何时退出大殿都未曾察觉。

苏靖无奈摇了摇头,转过脸却看见主座上空无无一人,正在这时陡然瞥见连仇不知何时已然趴在他身侧地上,双手支着脑袋愣愣地盯着他。

看到苏靖望向他,连仇翻身爬起,盘膝而坐:“子长莫非还有想法,方才一直愣愣地出神沉思?”

“在下苏靖,公子莫再叫错!”苏靖摇了摇头,转过脸,从身前的桌案上端起酒爵,一饮而尽,方才沉声继续说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介商贾之子,名声或许也仅限半个荥阳城,还是因为与你信阳君私交甚好。”

“楚国烟波楼绝不会无故前来刺杀一个无名小辈,除非…此人与他们的目标有关。”

“那么昨夜刺杀失败之后,烟波楼的人绝不会就此罢手。若是不想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活,现如今必须得借来助力。那赢异于我而言,当真是天赐良机。”

连仇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思片刻,方才抬起头:“那么我呢?难道就不能成为助力?”

苏靖转过脸,望向连仇,久久注视,半晌,叹了口气,沉声道:“如果…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呢?”

连仇脸色陡然一愕,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那厮…莫非你方才已有对策?”

尽管苏靖的确有一丝想法,但方才仔细思虑,总觉不妥,这时连仇问来,他也只好点了点头,开口低声道:

“此时的赢异说到底也只是久居赵国,对希望失去了信心,但倘若他身处秦国,重新获得一切时,那曾经失去一切的经历就会催生出最阴暗而又病态的野心吧。”

“你该不会是想把他绑回去吧?”

连仇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靖,而后者望了一眼他后,便重新斟了一杯酒,开口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连仇一边面色凝重的望着苏靖,一边走回主座上,盘膝坐好,陡然一拍桌案,“我觉得可行!”

闻言,苏靖惊异的望向连仇,只见后者一脸兴奋,不由翻了翻白眼,转过脸不去看他,抬手端起酒爵,正要喝下,便听连仇开口问道:

“那接下来呢,如何才能让那厮登上秦国王位?”

苏靖端着酒爵,仰面一饮而尽,极为舒畅地吐出一口酒气,低声笑道:“关键便在华阳夫人身上!”

“我曾听闻安国君最为宠爱华阳夫人,可惜华阳夫人至今并无子嗣。”

回忆起从吕德处获知的消息,苏靖不由再次响起吕德的音容笑貌,眼光一暗,而后低声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我想,华阳夫人恐怕也急需一个人来帮她稳住她的地位。”

不见阳光的大殿之内,不知从何处吹起一阵冷风,吹动着火光微微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一串急促地脚步声,“哒哒哒”,随后便见一身粗布麻衣的赢异手中紧紧握住黑玉刻刀快步走进殿中。

“来者可是秦国公子赢异?”

赢异抬眼望去,只见大殿主座上空无一人,只余下方左侧端坐着一人,正在自斟自饮。见状,他忽然一下拱手而立,朗声答道:

“正是!”

闻言,那人嘴角忽然勾起,抬眼望向赢异,而后一抬右手指向右侧的桌案。

“如此,公子还请入座,信阳君暂且有要事在身,这宴会便由在下招待!”

赢异脸色一喜,快步走至桌案边,俯身恭敬坐好,而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桌案,只见酒爵之中满溢着散发浓香的美酒,当即双手短期酒爵,朝着对面恭敬拜道:

“还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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