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炽烈,暑气蒸腾。
天空中,状如宝塔的云层,随着微风缓缓向北飘动。
此刻,正当苏靖闭关修炼长生六道轮回经之时,老村长领着小五、老三、老六和阿犬再一次齐聚拾娘家的堂屋内。
屋外蝉鸣声声,不绝于耳。
而屋内却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嘎吱—”
这时,堂屋东房的房门应声而开,紧跟着,便见水生从房内走出,抬眼与屋内其他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轻轻带上房门。
“如何?”
坐在正中央主座上,老村长双手搭在木杖上,朝水生轻声问道。
水生摇了摇头,走到靠东墙位置,找了个座位坐下后,方才开口低声回道:“三郎方才已经睡下,倒是问题不大。”
闻言,老村长叹了口气:“三郎命苦,今后还请大家多帮衬着点。”
屋内众人齐齐应下,就在这时,又听一下又一下“哒—”“哒—”“哒—”的脚步声,杜三一瘸一拐从屋外走了进来。
老村长抬起头,望了一眼杜三,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后,便又开口继续说道:
“好,人也到齐,老夫便直说了吧…”
语气一顿,老村长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人:“昨夜我等死里逃生,可这妖怪现如今只怕还在河里。”
“南坪村世代依河而居,若是这河里有了妖怪,这该如何是好?”
说罢,老村长望向在场的其余人,默然不语。
“村长,那妖怪还没离开吗?”
开口的是老三,蹲在门边,黑着脸,语气像是在埋怨不讨喜的客人为何还不离开。
闻言,老村长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站在西侧角落里站着的小五,众人的眼光随即也跟着望了过去。
角落里,小五依旧背着那把漆弓,见众人望来,便开口道:
“早上我沿河查探过,虽说表面上未曾看到什么异常,但是也难保那鲤鱼没有躲藏在某处深沟里。毕竟南坪湾最深处也可达十来丈深…”
说罢,小五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这时,一直坐在西房门门槛上的老六忽然开口:“你们说…那妖怪会是哪来的?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该不会…”
话音一顿,他望了一圈在场众人,有些迟疑地继续说道:“该不会真的是拾娘吧?”
“不可能!”
小五闻言一声厉喝,眉尾跟着向上一挑,抬手拇指托住脸颊,以中指轻抚过下唇,侧目望向老六。
众人一惊,不知道小五为何突然如此凶戾。
“不可能就不可能嘛,这么凶干什么,好歹我也是长辈啊…”老六缩在门边,低下头,小声嘀咕了几句。
正在这时,便见坐在老者身旁的阿犬忽然开口道:“六叔,我也觉得不可能是拾娘…”
“以前我和拾娘玩的可好了,虽然她最喜欢五哥,可也会叫我七哥哥呀”阿犬侧着脑袋,伸出手摸了摸脚下的大黑狗,“拾娘那丫头才不会害我…”
“而且,昨夜我本来都快死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就飞到了岸边。”
说着,阿犬忽然噌一下站起,一脸的后怕表情,大概是又想到了昨晚差点被鲤鱼吞下的画面。
接着,他抬头望向五哥,说道:“还有,最后的时候,妖怪都快追上五哥了,也是突然一下就被撞开,结果才发了疯似地游走了…”
“好了,阿犬,坐下吧。”
阿犬转过身,还想再说点什么,便听老村长这时开口朗声道:“那妖怪不是拾娘,老六以后莫再说胡话。
“昨夜你们也都看到了,那是一只鲤鱼成精,老夫以为应该是从山里来的。”
“上一任老村长还在的时候曾说,很久以前山里的妖怪互相争斗,时常会有些落败的妖怪跑进村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说着,老村长不禁陷入回忆,摇了摇头,“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也只是商议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老者抬眼环顾了一圈,却见屋内众人谁也没开口的打算。
“都没什么想法吗?”老村长又问了一遍。
“要不…去求求拾娘?”
老六的话音未落,便听老村长一声喝道:“老夫方才怎么说的?叫你莫乱说话,拾娘已经死了!”
老六面色一变,撇了一下嘴,不敢多说。
这时,一直呆在东墙位置的水生忽然开口:“南坪湾就在村边,平日乡亲们都会从河边经过,我觉得还是尽早告知大家河里妖怪的事情,让他们尽早撤离…”
“撤离?能去哪?”
话音未落,便见门边的老三黑着脸一下坐直身体,语气不善地冷哼道:“呵,我可知道你之前就一直想搬去余塘县,怎么,现在更加迫不及待了?”
“你…”水生面色一变,瞪了老三一眼,朝着他一甩手,便摆过脸去。
见状,老村长抬起木杖轻敲了下地面,随后劝道:“行了,水生说的也在理,只是这撤离…毕竟乡亲们祖上世代都居住在这,要说走只怕不大现实。”
“村长,只是暂时,等妖怪走了…”
老村长摆了摆手,打断了水生的争辩,沉声道:“若是妖怪一直不走呢!”
“我倒是有个想法…”这时,小五忽然出声。
闻言,众人齐齐抬眼望向角落的小五,便听其接着说道:“我听说官家在每个县城都设立有一个专管此事的衙门,叫做道会司,里面都是会降妖伏魔的仙人。”
“要不我去余塘县城问问,看能不能请来一位会除妖的仙人?”
说完,小五望向坐在主座上的老村长,随即就见其抬手捋了捋胡须,半晌,便听老村长开口问道:“能行吗?”
“官家的人,应该可以吧…”小五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地答道。
老村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后扶着手中的木杖站起身,对着众人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且即刻动身去请仙长前来除妖!剩下的人…”
“从南坪村到余塘县城,老夫估算还需约三到四日,一来一回便要七到八天…”
“老三、老六、水生、杜三还有阿犬,你们马上就去挨家挨户通知一声,仙长未来之前,谁也不许靠近河边半步!”
话音未落,老村长摆了摆手,众人立刻起身出了屋门,各自散去。
杜三跟在人群中,走出院门,抬眼望了一眼快步离开的小五,而后转过身,一瘸一拐径直走回住处。进了门,他随手带上房门,而后便从怀中掏出金色摇铃放在桌上。
“桀桀桀”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便听一声凄厉的笑声:“你方才也听到了,那小子要去请通玄观的臭道士!”
“那些臭道士奉朝廷之命降妖除魔,要是发现了你我…嘿嘿嘿…”
杜三双眼惨白,脸上密布丝丝黑气,发出凄厉如金属互相摩擦般的尖锐嗓音,忽然黑气一下散去,杜三双眼立时恢复正常,脸色阴沉冷哼一声。
“闭嘴!”
紧接着,黑气再次出现,杜三表情一下狰狞,仰起头,瞪着双白眼,怒喝一声:“蠢货!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老头,那你说该怎么办?”
“杀了他!”杜三一扭头,脖颈之上血管鼓胀,一缕缕黑气如同无数个小触手隐隐约约,“决不能让那小子跑去通玄观!”
“为什么要杀人?我只想可以长生而已…”
杜三猛地抬头,扯着脖子陡然站起,一声狞笑:“桀桀桀,蠢货!想要长生?长生就是杀人,就是吃人!不要忘了,老祖我传你的神功可是役鬼炼魂丹法!”
“况且,那小子气血旺盛,远超常人,若是能炼成血丹…桀桀桀…”
杜三坐回位置上,抬手揉了揉脖颈,漆黑的瞳孔四周血丝密布。他冷着脸,沉声问道:“怎么杀?现在可是白天,石头还在沉睡呢…”
“蠢货!杀人也要老祖来教…”
…
小五从拾娘家出来,便匆匆返回自己的单门独院。
他自幼父母双亡,靠着邻里亲戚接济度过一段时间后,便开始独身一人自力更生,到如今已过去十一个年头。
走进屋内,小五随手将房门关好,随即脚步匆匆,快步走到床边。
先是在床底一阵搜索,而后便拖出一个木箱。接着他翻身抱着木箱,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将其打开。
木箱中一侧罗列着一百两黄金,另一侧则是五百两白银。
在这些金银之上,则摆放着两枚系着红绳的玉坠和一方龟钮铜印。玉坠为白质,一枚雕成龙形,一枚雕成凤形。
小五伸手捏住红绳一提,将凤形吊坠放在手上,随即掌心只觉丝丝寒意。
他翻手一抬,借着透进屋内的细微光亮,细细打量。只见那凤形吊坠上,隐隐覆盖一层微弱的流光,看上去倒像掌心托着一只活着的凤凰。
与吊坠一起系在红绳上的,还有一枚红色香囊,上面绣着“沈幼娘”三字。
小五眉头一皱,而后从腰间取了一把小刀,将那香囊系在吊坠上的红绳割开,随后便将香囊丢在木箱中。
这时,再望向吊坠,他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如法炮制,将龙形吊坠上的香囊取下并丢进木箱,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两枚吊坠放到床边。
紧接着,他又低头望向木箱,想了想,然后伸手从箱中数了五十两黄金,也摆放在床边,正好便放在吊坠旁。
重新将木箱关好,塞入床底后,小五站起身,从床头位置找了一块白手帕。
他先是提起吊坠,用白手帕小心包好,接着抬手将其伸入怀中,贴着胸口放好,脸上不自觉露出丝丝笑意。
然后他转过脸望向床上的五十两黄金,脸色一冷。
随即便见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小木匣,将那五十两黄金一枚一枚数进木匣中,接着又用一块灰布包好,系在背上。
“咚咚咚”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小五脸色陡然一下慌张起来,抬眼望了一眼房门,呆愣片刻,又听敲门声不止,便深呼吸了口气,朗声问道:“谁!”
“我,你三叔!”
小五闻言,立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乃是杜三,便松了口气,但同时他随即又皱了皱眉,有些诧异,不知杜三为何此时找他。
他快步走到门边,一拉房门,便见杜三背着手,站在门前。
“三叔,您老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