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长孙玄谋得了崔荣的应允,当即转身望去。
紧接着,他便瞧见正中央偏左侧一点,赖平安跪在地上,含腰低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见状,长孙玄谋心下不由泛起嘀咕,也不知老鬼的恐吓有没有起到效果?
接着,便见他朝赖平安喝问道:“案发当晚,你见到了谁?”
“喏,不就在那跪着呢嘛!”赖平安听了长孙玄谋问话,昂起头,神色不耐烦地朝苏钜努了努嘴。
他这几天是各种烦扰,甚至昨日更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连觉都没睡安稳。
如今,赖平安只盼着失金案早日正式结案,莫要再烦他。
不过这道人为何如此眼熟?赖平安心下嘀咕着,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有些莫名酸痛的后颈。
“你确定就是他,没有认错?”
这边长孙玄谋又问了,便见那赖平安不耐烦地直起身,一屁股坐在腿上,囔道:
“那当然,老子别的不说,认人这是吃饭本事!但凡有个谁,从老子面前经过,什么样貌特征,记得清清楚楚!”
正叫囔着,赖平安打了个哈欠,而后又伸手一指苏钜,转头望去。
“就他…老子认得那胡髭…”仔细辨认,他才发现苏钜披头散发,没有佩戴桃木发簪,不由又咕哝一声,“之前还有那发簪来着,今天倒是没见着。”
另一边,听了赖平安的话后,蒋俨冷笑着蔑了一眼长孙玄谋,便见其负手,绕着赖平安,缓缓踱起步来,边走着,边问着。
“案发当晚,你身处何地?”
“那天下着大暴雨,老子就在巷口廊檐下避雨…”
“案发时间,你可还记得?”
“上月十六,刚过了…”
“哦?正是月半,那月色如何?”长孙玄谋忽然停步,侧首望向赖平安。
这时,赖平安一下直起身,昂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叫囔道:“你这傻道士,没听老子说嘛,下着大暴雨,连路都看不清!有个吊月色…”
不管赖平安的骂骂咧咧,长孙玄谋这时自顾自地举起手,手指轻叩着,沉吟: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一场大暴雨中,你连路都看不清,便停在巷口廊檐下避雨。这时,你瞧见苏钜鬼鬼祟祟地出了崔宅,是也不是?”
“没错,就是这样!可以结案了吧?”
赖平安叫囔着,却见长孙玄谋这时放下手,轻笑了一声:“据贫道所知,崔宅可是在巷子深处,离巷口有好一段距离…”
“那种情况下,你又是如何看清是苏钜的?”
长孙玄谋目光陡然凶戾,紧紧盯着赖平安的瞳孔,便见其脸色一愕,紧跟着颌首低眉,眼轱辘轱辘直转。
“额,看…看身形!对,老子那是看身形...”
赖平安支支吾吾,正欲狡辩,便听长孙玄谋一声冷笑:“那你方才怎么说来着,吃饭本事,样貌特征,还有那胡髭!嗯?”
赖平安昨夜本就没怎么睡,此刻听了长孙玄谋的话,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他不禁一下慌了神,嗫嚅着:“那都是吹吹…”
到了这时,蒋俨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以那厮现在情况,搞不好会被那臭道士诈出来。
电光火石,他当即一步迈出,正要开口,只听长孙玄谋陡然一声厉喝,如虎啸龙吟。
“赖平安!你满口胡言乱语,信不信贫道拔了你那舌头,再将你放入油锅!”
公堂之上,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紧跟着,就见赖平安脸色一下煞白,猛地便趴伏在地,浑身直打颤,像是在抽搐般,口中低低地求饶着:“不…不…不要!小的知罪,小的知罪,仙君饶命!”
长孙玄谋扫了一眼赖平安,见状,不由有些同情。
方才他中了醉灵香陷入昏睡时,苏靖在梦中要他前来搭救苏钜,并同时将赖平安那段梦境记忆一同展示给了他。
别说是赖平安了,就他这个筑基修士,看了也觉得有点惶恐不安。
以他的常识来讲,死后也不过是修成鬼仙,或者就是烟消云散,可没有什么审判功罪,赏善罚恶。
对于他这一类的修士而言,唯一可惧的也唯有天地劫数和因果而已。
前者是一次机缘,渡过则成,渡不过则死,而后者,大多数人力求不沾因果,何来力?斩了便是。
倘若真有阴曹地府呢?
“吾等不过天地之蛆虫!唯有被拴上锁链,才算有资格存于这天地之间。”长孙玄谋不禁便想起方才刑狱说的话。
心中诸般想法,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
紧跟着,他赶紧收敛心神,望着赖平安,沉声厉喝:“赖平安,还不从实说来!”
这一喝直击在赖平安心头,吓得他头埋得更深了,嘴唇直打颤,哆哆嗦嗦地道出了其中实情。
“那天,小的就只看见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看着像是个人…”
公堂上,见了这般情况,诸人具是神色各变。
有欣喜者,如那苏钜,苏小妹二人,眼中具是饱含热泪,似这些天的委屈得以昭雪。甚者,李元音与邓元让则更是击掌欢呼,全然不顾这是何地。
便是那夏侯胜,神色淡然中此时亦不免带上些笑意。
至于诸如蒋家之人,大都阴沉着脸,满心不悦。有甚者,似那蒋俨,更是怒气勃发,眼中像是能喷出火来。
其余中,则或是斜眼冷笑,或是幸灾乐祸,等等,不一而足。
“贫道问完了,还请大人定夺!”
这时,待赖平安说完,长孙玄谋心下先是松了口气,方才转过身,朝着崔荣拱手作了一一揖。
随即便见蒋俨瞪着眼,快步走到赖平安跟前,拎着他的脖颈,一把将其从地上拽起。
“赖平安,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一声暴喝,赖平安陡然惊醒,紧跟着便感受到脖颈处的压力。
他抬眼望向蒋俨,只见其好似一头噬人的野兽,缓缓将脸逼近到他眼前,目光中凶煞之气氤氲。
然而,或许是本身就在恐惧之中,那赖平安此刻反倒不再那么恐惧于蒋俨,脸上的惊惧神色甚至渐而淡然。
蒋俨见状,不禁皱起了眉,恶狠狠地问道:“那天从崔宅中出来的可是苏钜?”
“没看清,小的也不清楚是何人…”
“你!”
蒋俨瞪了一眼神色坦然的赖平安,一时语塞,只得冷哼一声,一甩手将其丢在地上,转过身去,斜眼冷视一眼长孙玄谋。
接着,他便面朝向崔荣,拱手抱拳,余光一瞥其身旁沉着脸,看不清喜怒的蒋谦后,这才朗声禀告:
“大人,卑职以为赖平安神情恍惚,此刻说的话不足为凭。”
说着,蒋俨又扫了一眼长孙玄谋,冷笑道:“或许,是受这道人胁迫!要知道,这些个道人手段可是诡异的很!”
案前,崔荣正皱着眉头沉思,听了这话,板起脸,望了一眼蒋俨与长孙玄谋。
不管赖平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蒋俨与长孙玄谋二人必定都脱不了干系,而倘若是前者…崔荣心思一动,不由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望向长孙玄谋,问道:
“如是赖平安并未看见是何人,那这物证又该如何解释?”
语气一顿,他捋了捋颌下短须,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据说,可是从他包袱中,当场查获的。”
他这般问完,那蒋俨脸色立时难看了起来。
这是何意?他姓崔的当真信了那臭道士?这般想着,他脸色愈发阴鸷,牙齿叩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下巴处的五绺髭髯紧跟着便轻轻颤动。
而在蒋俨侧后方,长孙玄谋抹了抹额头的水珠,稍喘了口气,闻言,摇了摇头。
“贫道私以为,这窃贼是何人,不应以赃物在何处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