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远此问颇有质疑之意,好在解万愁虽然位及大王,却是豪莽之气不改,并未生气。
车安候先是瞪了侄儿一眼,随即却又点头说道:“正因此法艰难异常,远非常人可以忍受,因此这两种战兽少之又少,直至而今,也各自不过几百头罢了。”
“这般方法确也清苦了些,绝非人人能够受得。”迢远听到伯父这般说辞,也只得点头,随即却又问道:“难道这世间便没有更加简便的御兽之术,让我人族少了这些麻烦?”
“自然是有的,那便是兽王出世之时!”解万愁将话头接过,但不知为何,这位国主脸上此时已然现出一抹兴奋之色,“兽王引颈,万兽俯首。纵入汤镬,争先恐后。”
“快说来听听!”迢远听到此处,顿时来了兴趣,从案后一跃而起,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两眸目光满含期待,直视解万愁而来。
解万愁见此,不禁大笑出声,同时说道:“公子莫急,且待我一一为公子分解。”
说完,解万愁却不急于说话,反而自顾自得举起酒樽,一仰脖,咕咚一声,将樽中美酒喝干下去,才说道:“凡兽王者,有其三,或上天,或在地,或潜游水中。空天兽王,自是浴焰不羁鵟,此兽专嗜毒物,小至蛛蚁,大如蛇蜥,概莫能外。其声如恣意狂笑,每每发出,天下毒物尽皆折服,世间牲灵莫不惶惶,或有心胆俱裂而自坠崖涧者不可胜数。但此兽天下只此一对,雄雌各一,脾性却又乖戾,或于雪峰之巅吸食酷寒之风,或于熔浆之源吞取燥热之气,因此举世罕见。算起来,自从蜂孽大战中偶见峥嵘至今,已有十八年了!”
“你竟然见过?”迢远诧道。
“那是自然,一次大战刚毕,人帝驾驭此兽落地之时,我便在左近,因此看了个真切!”解万愁脸上现出一丝傲色,“浴焰不羁鵟也是鸟类身形,但彼时下地一刻,群鸟便即簇拥环绕,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俨然便如参见鸟之君王,就连一向高傲的有翼青鸾也难得谦卑一次,还对着浴焰不羁鵟躬身行了一礼,难得,难得,哈哈哈哈!”
迢远此时满脸红赤,双眼放光,只是不住唏嘘点头,口中却是发不出声来,看似已是兴奋至极。
解万愁瞥见迢远这个样子,于是再笑,笑罢,却又缓缓说道:“至于水中兽王,却是只闻其名唤作鼓浪入云蛟,却无人见其形貌,只知这兽纵贯河溪湖海,穿梭阴阳两境,可兴风鼓浪,能催云布雨,喜则行善,怒则为恶,便是天羽五旗也是难觅踪迹,实乃人神莫测之兽!”
“哦……”迢远闻听天羽五旗之名,顿觉新奇,刚要张口问些什么,却见解万愁已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迢远只得闭嘴,继续洗耳恭听。
只听解万愁说道:“至于这陆地兽王嘛,却是你我都曾刚刚见过,也便是这锥风怒骑中的踏雁锥风骜了,故为人帝坐骑,今又重归帝裔麾下,苍天垂怜,何其幸哉!”
迢远听到此处,却突然插口道:“踏雁锥风骜自是听说过,可据伯父所见,今日澄玺麾下麾下坐骑不过是一群乌骊骁骏罢了,头顶独角也只是一个装具而已!”
“什么?公子果然看得清楚?”解万愁耸然变色,先是双目圆睁直视迢远,接着便猛然转向一旁的车安候。
车安候未曾想到自家侄儿如此轻率,竟将那日两日私谈之语囫囵吐出,此时又见解万愁脸上尽是如坠雾里的迷惑神色,车安候略略沉吟片刻,便即开口说道:“我儿唐突,大王见谅!迢某本来也将澄玺公子麾下坐骑认作踏雁锥风骜,但后来细细一瞧,却见全是乌骊骁骏。”
“若真如此,澄玺公子又为何如此造作?”解万愁呆了。
“或为振奋军威,激励将士,也未为不可!”车安候却于此时将侄儿曾经那番猜测之词说了出来。
“对极!公子定是如此打算,果然聪明,不愧先王子嗣,帝王后裔,便是再给万愁十个脑袋,也想不出这等妙计!”解万愁一拍脑瓜,似是如梦方醒一般,接着便又大笑起来。
车安候见此,顿觉哭笑不得,只是此事牵涉太多,迢安不想继续纠缠于此,于是转而问向解万愁:“若论两族人数势力,牯氏虽是巨人一族,但自来受制于莽氏,这莽雄为何便会这样轻易愿意禅位了呢?”
“侯爷说得极是,那日听澄玺公子说起之时,老解也是好生不解。”解万愁坦然道。
“嗯,怪哉,这牯代莽王之事至今天下不知,为何独独他澄玺晓得?莫不是他也……”迢安说到此处便停下了,只因再而往下推论下去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解万愁虽然爽直粗犷,却也早早听懂迢安话外之音,只见他微微一怔过后,却又朗声说道:“澄玺乃人帝后裔,想来绝然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迢安自知解万愁脾性,若是认定,便是再难折回,于是迢安也便无意再争,随即呵呵一笑,便将话题岔了开来:“锥风怒骑此来,可是也曾收到大王遣使邀约而来?”
“侯爷,你猜怎的?”解万愁先是猛地灌了一口酒下肚,随即哈哈大笑道:“先王后裔仍旧在世一事,解某绝然不知,锥风怒骑更不在援手邀约之列,但就这样自个猛地从天上掉下来了,哈哈哈哈!”
“哦,竟是这样,也便是说澄玺是自己寻来的了?既是如此,他又怎知百番作乱?”迢安后眉头渐渐锁起。
“想必便是先王在天有灵,顾念我解氏一族吧!”解万愁酒意已浓,口齿也开始不清不楚起来,“想我解氏一族已然蒙受先王恩泽多矣,而今先王后裔初次现身,竟又来为我穷荒援手解困,真乃我解氏一族三生有幸,如此大恩大德,便是将我穷荒举国相赠也不足报答万一……”
“如此说来,这倒有些怪了,即便巧遇,却也有些离奇。”迢安手捋长髯,喃喃说道,“而且,当年谁曾听得帝后有孕在身?为何此刻却又突然冒出一个帝裔公子来?大王之前可有耳闻?”
解万愁大喇喇说道:“坊间市肆捕风捉影之辞固然听到一些,却大多出自一些方士无赖之口,或许只为哗众取宠,骗几个酒钱罢了,又怎能当得了真?”
“我看倒也未必,世间之事,自来都是无风不起波浪,或许便有一些根据也未可知!”迢安手捋颌下胡须,幽幽说了一句。
良久已过,却仍无回音传来,迢安转头看时,却见解万愁已然靠在身后王座上软软倒去,似乎已然醉了,感慨激昂之辞却是继续从口中汩汩涌出,此时听来,犹如梦呓之语。
既已如此,迢安也不便再留,招手将一名侍卫唤到身边,叮嘱好生照料自家王上,待到又与相陪众人一一作别之后,迢安便携着侄儿从穷荒王殿退了出来,回转自家车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