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小的地方,是一个偏远的山村,山村甚至没有名字,它只是一个居住的聚集地。村口通向外处的仅有一条蜿蜒盘旋的小道,沿着小道走上数十里才能碰见个较大的城镇,因此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村民具体的人数大概就在二百四十号上下徘徊,一个村民的老去和死亡,往往紧接着会有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生死交替,人数基本上从未没有变化。
村民喜欢这样的生活,习惯并且对这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产生依恋,甚至于每月被选到去城镇采购生活必需品的村民,前往城镇都带着不情愿的情绪。
离开村庄的人穿着草鞋,脚伸进混着黄水的泥土中,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鞋印,脚下沾满泥水,皮肤暗黄,每迈开一步离家的脚步都会让他们感觉到一丝惶恐不安,他们逐渐成了不愿与外界沟通的哑人。他们对外人的抗拒,成了封闭村庄的最后一块砖石。
不论生老病死,都与外界无关,他们自闭成欢,以为全村居民就足以构成整个生命循环的支撑力量。
那个孩子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山村。
那是一个雨夜,接生婆双手用灰白的毛布包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没有哭泣,接生婆轻轻拍打婴儿的身体,直到婴儿叫出声来。
“名字还没取吧?”接生婆问道。
接生婆面前的一个粗犷大汉摇摇头。
“那就叫提斯吧。”
男人点点头,他叫莱德?文德艾,村里唯一有点文化的人,除了村尾教孩子们识字的老头子,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接生婆了,大汉不懂取名含义,不过听着总是要比什么汤姆杰瑞好的多。
提斯?文德艾一天天的长大,他食量很大,不过不挑食,什么都能下肚,因此也不算给家里带来太大负担,除了食欲这一点外,他在外人看来仅仅是一个普通健康的白嫩孩子。
提斯?文德艾穿着母亲做的衣裳四处奔跑,他的母亲手很灵巧,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女人必须要学会灵巧,村子的贫穷意味着这里的人很难用金钱获得自己的想要的任何东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要是没有大事情发生,提斯?文德艾他会在七岁的时候被送去村里识字的老先生那上课,十五岁的时候下地跟父亲一起干活,十八岁的时候看看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然后成亲,生子,他成了父亲,他的妻子会像他母亲那样为孩子做衣服,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村庄中的人用不同的面貌过着同样的循环。
有一天村里的老先生消失了,不明所踪,这在村民中产生了一阵短暂的恐慌,不过村长说教书的老先生是自愿离开,接生婆接替了他的教书工作,久而久之村民也就不再谈起这件事,村子的生活照常进行。
五岁的一天,深夜,提斯?文德艾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熟睡,他和父母亲睡在一块,小床就在他们的旁边,等他再大些父母就会想办法为他用木板建一个小隔间,让他开始单独睡觉的生活。
提斯?文德艾在父亲的鼾声中醒过来,不过他不是被吵醒,而是被叫醒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像是指甲刮擦铜镜,刺耳而又尖锐。
提斯?文德艾爬下床,他的父母睡得很深,虽然他下床的动作发出不小的动静,不过依旧没有吵醒他们。房门未关,这种偏僻的村落没有小偷愿意光顾,提斯?文德艾走出房间,他看到家里正门被打开了,不知是被谁打开的,门外风雨大作,雨点打在房中的地面,堆积成一滩水。
提斯?文德艾半睁着眼睛,他迷迷糊糊地醒着,意识尚不清醒,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是从雨中传来的,提斯?文德艾慢慢往前,走出大门,顶着暴雨往前走。
他不停地走,走出了村落,走进丛林中,他的脚掌在坚硬的石块摩擦下划出一道道的血痕,身上的单薄衣裳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他冷的发抖,嘴唇紫青,但脚步不停,那个声音指引着他前进,他越是靠近,呼唤他的声音就越是高昂。
提斯?文德艾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雨很大,整个世界都浸没在雨声中,而那个声音却总能够穿过朦胧的雨雾,盖过雷鸣,如同寻味而来的孤狼饿鬼,找到他的位置,指引他前行。
提斯?文德艾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砸起一滩泥水,他咳嗽几声,吐出嘴中混浊的土块污水,继续往前跑。
雨越来越大了,雨滴猛烈地打在他的肩膀上,以至于他挺直脊背都有些困难,狂风大作,他一步一步地挪动,这个五岁的孩子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地躲避着死亡的搜索。
他停下脚步。
提斯?文德艾站在一棵老树面前,老树下有一位白发老人背对着他,老人用颤抖的右手拉扯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一撮撮的掉落,他的声音不堪入耳:
“不甘心,不甘心......我不甘心......差一点,就差一点......”
老人似哭似笑,言语中透露着恐惧与愤怒,他眼角留下漆黑的泪水,泪水在雨滴拍打下依旧保持着圆润的形状,直到落入地面后才突然碎裂开来,泪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嘶哑的哭泣常与地狱深处被铁锁交缠,生死都无法掌控的古老魂灵挂钩。
“只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只要再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点,一点点!”老人沙哑的声音在暴雨中依然清晰,他仰头长啸,周遭的雨水在那瞬间停止下落,反方向朝天飞去,将乌云击散了大半。
雨停了。
提斯?文德艾站在老人身后,脸色苍白,这种天气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着实太过恶劣,他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前后摇摆,唯有眼中的迷茫没有被雨水冲刷褪色。
老人停止拉扯头发的动作,脸悄悄右转,昏黄的眼珠如石子般在眼眶中滚动,靠在眼角,提斯?文德艾的娇小身躯在他的眼中如同待宰羊羔。
“是你啊。”老人嘴角翘起,在脸上堆出数层褶皱。
提斯?文德艾还是不说话,他动了动粉白色的嘴唇,身体向前倾倒,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地面上,他大口喘气,头发一绺一绺地分开贴在脑袋上。
“我差点都忘了,还有你,当初,还带了你来到这里。”老人盯着提斯?文德艾,缓缓起身,他摇摇摆摆的走到提斯?文德艾面前,老人驼背严重,上半身几乎与地平行,但即使如此,老人还是要比提斯?文德艾高些。
“只要有你在,只要用你的身体,那应该就可以了......”老人用枯槁的手指摩擦着提斯?文德艾娇嫩的脸颊,他暗灰色的眼睛里冒出生命的火花,看上去多了几分人色。
提斯?文德艾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人。
这位老人,是村中那位教书的老先生。
“哈哈,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声音中满是克制不住的狂喜,左手握住提斯?文德艾的脖子。
一道黑气沿着王兵的左臂传到左手,然后进入提斯?文德艾的身体内,提斯?文德艾惊恐的眼睛突然瞪大,随后闭上眼睛,头软软下垂。
老人低下头,舔一舔提斯?文德艾的耳朵,他咽口唾沫,低声笑道:“好像是很不错的。”
老人对准提斯?文德艾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
而雨,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