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运转依赖于民众,但不依靠民意。
为保证城镇的正常发展,高层领导者制定相关条例,洞察民众内心,划清作恶的底线,舍弃少部分人的利益,给予受害者慰藉,给予肇事者承担惩罚的义务。
约束所有民众行为的规章制度,统称为法律。
法律是对预谋犯罪者的警告,大部分企图犯罪的平民鉴于犯罪后果的严重性,都能够约束自身的行为。小部分铤而走险的犯罪者为谋取心动的利益,不惜触犯法律法规,最后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等待最后的判决。
然而,法律不等同于公平。
天色渐暗,街道灯火通明,人群来来往往,欢声笑语,有人在高歌,有人在欢唱,今夜是小型的庆典,人们穿上华丽的衣服,嘴唇涂着艳丽的唇彩,怪诞的妆容互相错过,为光明教廷献上衷心的祝福。
庆典持续到深夜凌晨,拥挤的人潮在黎明的曙光中慢慢分散,各自打开房门,走进房屋。
有一条巷道始终保持沉默。
一只野猫跳上垃圾堆,它低头嗅了嗅,沾满黑色污渍的黄白爪子拨开残羹剩菜,叼上一根完整的鱼尾,小步踩着海蓝色的垃圾袋走到地面上。它继续往里走,在一个人面前停下。
那是一个年轻的孩子,野猫探出爪子,抓挠倒地男孩的褶皱衣角,它放下口中的鱼尾,张开嘴伸出短短的舌头舔舐男孩的脸颊。
西兰睁开眼,右手轻轻拍打野猫的身体,野猫嗷叫一声,立刻跳走,把捡来的鱼尾送给了西兰。
西兰右手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从地面上站起来。身体各处都在发痛,不是断肢残肢的惨痛,是遭人殴打,筋骨扭伤未及时治疗遗留下的酸痛,疼痛的程度刚好处于他能忍受与无法忍受的过渡阶段,每当他想呻吟一声,痛感总是及时退去,等松口气的时候痛楚再次如潮水般凶猛袭来。他无力反抗,身体挤出一层层细汗,粗糙的衣服贴在沾满冰冷汗水的脊背,为他附上沉重的脱力感。
西兰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光线,他小步朝前挪动,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每一次的动作都非常的艰难。
他不会忘了那个男人的脸,巴扎斯。
洛兰学院学生二十岁为正式毕业,同时也代表着正式成年,在二十岁之前的男女均属于未成年的范畴。由于年轻的少男少女涉世未深,尚未形成正确合理的价值取向,如果发生犯罪,法律会提供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在他们并未建立完整的世界观,对法律缺少敬畏的年龄,剥夺其未来诸多的可能性,对社会发展弊大于利。
犯错是人类天性,未成年人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迷途知返,对错误行为加以改正,引以为戒绝不再犯,这是法律对其特赦宽容的目的。但被有心人利用,犯罪者借助年龄的优势,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法律漏洞,法律对未成年罪犯的保护就成了对无辜者的犯罪。
巴扎斯敢在埋伏他之后露面,说明他内心有恃无恐,他的年龄是最大的依仗,虽然他即将步入成年,未成年的作用逐渐消退,但只要没过年龄二十岁的门槛,避免做出杀人放火的过激举动,街头殴打都是小事。接受思想教育后象征性地关押几天,出来一样逍遥自在,身份牌上没有分毫记录。
再者说,就算要去告发巴扎斯,他又有什么证据呢?
西兰慢慢往前,他走出巷道,刺眼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街道的商铺早已重新开张,店家热情地招待客人,今天又是光明的一天。
********
洛兰学院,一号训练场。
“16号,纳鲁。”
“到。”裁判检查完身份牌,用笔在下一个名字周围画一个圈。
“54号,西兰。”
没有回应。裁判抬起头,在准备席里寻找,在这几天比赛中,他已经大致记住了这个叫西兰的孩子的长相。
“54号,西兰。”裁判重复一次,依旧没人回答。
“那个孩子没来吗?”裁判低语道,从个人角度来说,他很期待西兰能够有新的表现,撇开年龄和等级不谈,西兰的实战经验远超出学院大部分的学生,不知道怎么样的老师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学生。
第八区比赛场周围聚集了好些观众,见西兰迟迟未出现,忍不住开始议论:
“那个叫西兰的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害怕了吧?我过来就是想看看这个听说很厉害的学生,结果人都见不到。”
“保不准是办法用尽,猜到今天会出丑,打算提前缺席。”
“别瞎说,可能他是临时有事。斯麦尔也在这,说话当心点!”
“哎,我们也没说什么坏话,斯麦尔能做什么?大家都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年轻选手,花了时间过来发现他直接弃权出局,大伙心里不乐意说两句罢了。”
旁人的交谈落在斯麦尔耳里,斯麦尔沉默不语,他随后大步走到裁判面前,开口问道:“老师,如果西兰一直没有出现,是不是算作弃权。”
“是斯麦尔啊,你说的没错,大概我会再等他一分钟,时间一过就只能判他弃权。”裁判抬起头,光明教廷顶端的时钟正在缓缓移动。
斯麦尔环顾四周,说话声音压低:“请问等待的时间,能不能再拉长一些呢?”
“你这样是让我为难啊。”裁判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斯麦尔的意愿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可基于职业操守,他还是拒绝斯麦尔的请求:“原谅我不能这么做,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但遵守比赛规则是选手的职责,不然是对其他选手的不公平。”
“可是,我记得在学生手册里也有提到……”
“裁判老师,我来了。”
斯麦尔还想说些什么,但西兰出声打断了他。西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裁判面前。
“西兰,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斯麦尔刚要质问西兰为何姗姗来迟,瞧见西兰狼狈的模样,他上前几步,手托住西兰的脸细细观察,看清那是血迹后说话语气骤然变冷:“你被人打伤了?”
“小事情,等会再提。”西兰摇摇头,挣脱斯麦尔的手,走到裁判面前问道:“裁判老师,请问我还有资格参加比赛吗?”
裁判看向时钟,时钟上的指针刚好跨过一个刻度。
“可以参赛,给我身份牌。”
“好的,请稍等。”西兰慢慢伸手进口袋,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厚重,取卡的动作也让他脸色苍白一分。
“等等。”斯麦尔拦住西兰,对裁判说道:“老师,这场比赛西兰不参加了。”
“我要参加。”
“不可以参加。”斯麦尔弯身对西兰说道:“西兰,你身体受伤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吗?再参加比赛指不定会有落下后遗症。”
“我必须要参加。”
“即使你参加,也很难取得胜利,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冷静点,你先去接受治疗,一切等治疗结束再商量。”斯麦尔柔声规劝,他很少会用这种语气和西兰说话,上次还是在西兰追杀塔尼格的时候。
“我必须参加。”西兰抬头,他脸色平静,语气如同雨落入大海般的坚决,“我不会输的。”
刹那间斯麦尔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话的不是一个年幼的孩子,是一个努力捍卫自尊的独立成年个体。
斯麦尔想要继续劝说的念头开始动摇,他改口说道:“好,我允许你参赛,但是如果我看到你在比赛里出现问题,马上停止比赛,明白吗?”
“好。”西兰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气,他递交身份牌,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裁判检查完身份牌,他也看出西兰神色异样,但他并没有随意终止比赛的权利。裁判将身份牌还给西兰,让他们走上比试台,观众们见西兰出现,顿时又有些吵闹。
“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