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正是处于计算机与信息技术革命洗礼中的年代。计算机功能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普及，互联网则以势不可挡之势席卷世界。在国内这一点并不明显，但在美国，这场技术革命的发源地，却是如骤雨扑面，势不可挡。

作为这场技术革命的核心，电子信息技术产业已经取代汽车，机械，成为当代高科技产业的代名词！无数软件硬件企业崛起，几年时间就做到动辄百亿千亿美元的市值，习惯了实打实业绩的传统行业对此惊愕不已，泡沫在吹，但离破裂还远。

张平那边的学术会议突然有了变化，与会的学者们收到了来自加州的企业的邀请，邀请他们前去参观。嗯，还报销来往花费。

至于原因，那用脚也想的出来。张平他们都是国内计算机跟半导体行业知名学者，向他们展示善意跟实力，无疑将对公司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有积极意义。

李朗都不禁感慨，真是有机会的地方就有资本家的眼睛啊！

这样免费的好事，张平他们自然也不愿错过参观美国顶级科技企业的机会。

双方算是一拍即合。张平的采购计划中本就有去加州的打算，这下倒好，省事还省钱了。很快的，张平他们就坐上了前往加州的飞机。

可惜，李朗没有随同资格，但他又实在不愿错过这个机会，索性自己买了张飞机票也跟了过去。

“大爷的，真是垃圾哪都有。”

走出圣何塞机场，李朗嘴里却骂骂咧咧的，脸色沉的厉害。

刚才在飞机上，好巧不巧的，他旁边居然坐了个种族歧视分子，一直对着他做眯缝眼。俩人差点打起来，只是被乘务员拉开，又帮着调换了位置，这才算完。

可惜，好心情全没了。

站在路边，李朗长长呼了口气，也不急着走。从兜里拿了袋巧克力豆，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不同于东北部的繁华都市与喧闹，西海岸更多的是田园风光，钱固然是这里的追求，但远方也从不缺乏。

好地方啊！

可惜，他永远也没法喜欢这里。想起刚才飞机上的经历，没由来的，李朗心中突然有些厌恶。

不管再怎么掩盖，皮肤颜色还是早已决定了一切。在这里，歧视固然是少数而且政治不正确，但谁知道哪天又变成政治正确了呢？生活固然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有些问题却注定是永远的分割线，生活的久了怕是连家的概念都没了。

站了好久，李朗终于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张平他们早就到了，李朗打算先去跟他们汇合。报了酒店地址，车子很快向着那边而去。

“老师！”

刚走下车，巧得很，李朗迎面就碰到了张平。

“你个兔崽子啊！可算来了。”

看到李朗，张平那简直又喜又怒。再也没了一直的豁达形象，脸上写满了无力跟慌张。

李朗都有些呆了。怎么了这是？

看着没事人似的李朗，张平却是恼火心头起。这小子倒是惬意，却害的自己担惊受怕的。这次李朗跟过来可没跟他商量，等他知道，李朗都到机场了。这上千公里距离，李朗又是第一次出国，他能不担心吗？再联系不上，他都准备报警了。

“您就放心吧！”李朗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笑道：“我又不是小孩，能顾好自己的。”

“哼！”

张平不禁更加气恼，哼了一声，“下次再这样，有事别来找我了。”

李朗顿时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老师，我错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欠妥当了，毕竟，张平不知道他的情况，担心才是正常反应。

瞅着李朗态度还算不错，张平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下次注意！吃了没？跟我一块吃饭去。”

“谢谢老师。”

李朗顿时又恢复了喜嘻嘻的模样，看的张平直咬牙。

张平他们的待遇不错，毕竟邀请方是不差钱的，不仅食宿免费，水准还相当的高。尤其是食物，还特意加了些中餐，虽然都是些甜不拉几的怪东西，但别的还算对李朗的胃口。

他们参观的对象是硅谷的高科技企业，第一个目的地是英特尔。

巧的是，张平的一个前同事就在这里任职，闻讯也赶了过来。

“喔！张！好久不见！”一个胖乎乎的白人老头张着胳膊迎向了张平。说着还算能听懂的汉语，只是那大碴子味却是让人忍俊不禁。

“斯密特，好久不见！”张平显得也相当高兴，两人一个熊抱。

他们一边叙旧，一边跟着大部队转来转去。李朗则是跟在两人身后。

“张，你过的怎么样？听说你在大学做老师？”斯密特问道。

“是的。”张平指了指旁边的李朗，道：“这是我的学生，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

“你好，斯密特先生。”李朗向他点头致意。

“喔，小伙子，你的英语很不错！”斯密特表情夸张的道。

“谢谢！”

李朗有些无奈。自打来这，他已经听过无数人说过这话了。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一处厂区，这是英特尔的一个芯片工厂。

他们能隔着玻璃参观，当然，不能拍照，只能远远的看个大概。即使如此，那极为现代化的厂区还是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所有人的眼中都透着复杂，有羡慕，有无力，还有那么一些不甘。

只有了解后才会真正懂得，这年头中国科技产业跟世界顶尖水平的差距有多大。那不是简单的Gdp差了多少倍的问题，也不是一些汽车房子的多少，而是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高科技产业，特别是电子信息技术产业，不像传统产业那般落后者还有生存空间，可以慢慢追赶，那是真正的赢者通吃，弱者死亡。摩尔定律决定了，这个产业越先进的产品性价比越高，生产成本越低，后来者会发现他们辛苦研发出来的产品又贵又烂，根本没人买，结果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这决定了，想突围，正常商业逻辑完全不可能，只有一条路，下狠心一直砸钱，一直砸，结果却很可能砸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方，负责接待的人员突然拍拍手，喊道：“各位先生们，哦，还有几位女士，下面我代表英特尔送大家几样东西！”

接着，他从手下手里接过了一个皮箱，打开之后，又是一个个精致的小玻璃盒。

拿出一个盒子，那人向众人展示着：“大家应该认识，这是我们在市场上的明星产品，前年推出的Pentium（奔腾）处理器。各位都是专业人士，我也不想多废话。可惜，我的上司一定要让我说，好吧，我服从。它的优点，就是让电脑更好地整合“真实世界”中的数据，例如讲话、声音、笔迹和图片等等。”

他的语气又快又搞怪，众人都被逗乐了，四周一片笑声。

“OK，换个话题！”他拍拍手，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取出那小东西，笑道：“来瞧瞧它的模样吧，送给大家的这款是纪念版，镶嵌了金边，多了些花纹。好吧，看起来很蠢对吧？我也这么认为。”

人群再次哄笑起来。

参观如走马观花一般，除了显示实力外，其实也没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但当每个人走出厂区，颓然的气息却在悄然蔓延。

就连李朗，此刻竟然也感到了淡淡的无力。

他知道二十多年后的世界，但他还是无法想象中国是怎样完成那样的蜕变的。毕竟，现在大陆相关产业在世界的存在感别说大国了，甚至远远不及欧洲那些工业小国！瑞典有爱立信，连芬兰都有个诺基亚呢！

他们的下一站是苹果公司，当然，是没有乔布斯的苹果。李朗不禁揣度，他若是在，恐怕也不屑于这样的小把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