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根偶谪落风尘;香色依然清白身。
莫道黄花明日事;剧伶红粉此时颦。”
微风轻拂,潺潺溪水。潮湿的泥土上竖立着三株高约丈许有余的白色昙花。暮色苍茫,破败的古庵,枯黄的残叶发出沙沙声响,像拥有魔力一般缓缓向远处冷冷的荒山涌去。
一名身着缁衣,手敲金钟的女尼从庵中走了出来。帽沿下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在清风中飘动,容貌一般,不美不丑。
女尼喃喃细语,缓缓在昙花四周逡巡。她暗淡无彩的眼神,呆望着流向古庵外的小溪微微出神。
这时,厉无咎从羊肠山道上一路小跑而来。怀里像是抱着一活物,在衣襟内一动一动,全身泥泞不堪,红润的脸上容光焕发,显得兴高采烈。
女尼登时柳眉竖起,满是厌恶,猛地将手中金钟朝着厉无咎砸去。
他并没有闪避,哎哟一声,仰面倒在石级上直滚而下。
他忍着疼痛爬起来,直愣愣看着女尼。怀里一条成人巴掌大的金色鲤鱼掉了出来,在石级上跳来跳去。
“孽畜!”
厉无咎突然咧嘴一笑,挠挠头,双手合十朝女尼拜了几下,拍了拍脏衣服,嬉皮笑脸的跑进不远的庵内。
女尼瞧着他滑稽的模样,脸上越加如罩了一层寒霜般异常的冷,冷到了骨髓里去了。
蓦地,数里外的小湖边传来一道沉闷闷的声音。
“鱼呀鱼呀,来来来,去去去,去去又来来。”
女尼双眉一展,左手一招,地面上的金钟回到手中。她收起不快,微微一笑道:“鱼叟,今日怎会突然至此?”
“老人家想孙女婿,想要带走,不知仙子舍得否?不过嘛,不舍得也没办法咯!约定已到。”
“哼,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带他……”
“知道啦!你去叫那小子出来,老人家我不耐烦了。”
女尼如释重负,长长吸了口气,拖着沉重脚步一步步走进庵堂。
那道沉闷之声微微叹息一声,再次响起:“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夜色渐冷,泥中的昙花徐徐展开后不久凋零,璀璨的凄艳,静待前世的宿缘。
静静地古庵,今天也显得格外的孤寂。
宣府,枫林镇的小道上。一个头戴箬笠,手柱竹杖的少年嘴里骂骂咧咧,嘟囔个不停。
路人见他如此打扮,不竟莞尔嘲弄。少年对着朝笑他的人挥挥手中竹杖,呲牙咧嘴的一顿比划。
路人更是开怀大笑起来。这少年正是从庵中出来的厉无咎。
自他师傅回来以后,她的脾气变得很坏,都叫他小畜牲、孽障之类。每每恶语相加。
对此厉无咎毫不在乎。他从小就一直跟着她,可以说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了。
他想师傅之所以不给自己好脸色,大概觉得自己太淘气了,处处惹她生气。
记得临走之时,他偷偷看见师傅流泪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还记得师傅临走前说了一个地址,说是自己到了那里就明白了,还留下一句莫名的话,说什么“缘来缘去,不过一场春梦。”
至于厉无咎这身古怪打扮,是离开后那老头给自己的,也说到了地方后自然就明白了。
还郑重告诉自己,不许将箬笠与竹杖丢弃,否则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没有了。
搞得他哭笑不得,不敢随意丢弃。因为师傅嘱咐自己,一切要听那老头的话,不许违背,至于是什么人就没明言。
“快来人呀!抓住这该死的偷吃小贼。”
厉无咎进入枫林镇后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心情也大好起来。
绕过闹市没多远,突然一道矮小绿影从右侧一处小饭馆内飞蹿出来,将他撞倒在地。
厉无咎坐在地上愣了愣神,揉着被撞疼的手臂和屁股,望着倏忽间消失在街道上的背影大骂起来。
“他妈的,每次跑得倒挺快,让你小爷抓住了,打个臭死。”
厉无咎坐在地上,扬着头瞧着面皮黝黑,肥肥胖胖的小厮挥拳舞爪跳脚大骂,突然又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他好奇爬起来围着小厮转个不停。见小胖子年岁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左右,却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不竟嘲笑:“阿弥陀佛,小施主,你羞也不羞,有啥事跟你小师傅我说道说道,说不定可为你分解一二,唉,我佛慈悲!。”
胖小厮瞥了一眼厉无咎怪异装扮,骂道:“滚一边去,你知道啥,这挨千刀的太也可恶了,每天都光顾我们店,害的爷爷我天天扣工钱,在扣下去呜呜……啥时候娶媳妇都不知道哩。”
厉无咎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偷也确实可恶,他摸了摸被撞疼的臂膀咬牙切齿,想了想既然这小偷天天来,那咱就来个守株待兔一举擒贼。好报刚才被撞倒的仇。
翌日傍晚时分。
“呔!可算逮到你这小偷了,吃你小师傅我一顿大金刚降魔罗汉无上大杖法。”
厉无咎嘴里叽叽咕咕念个不停,手中竹杖虎虎生风,劲力不小。
“咯咯,就你这两下子也想逞英雄?看姑娘我的手段,让你开开眼。”
一名穿着翠绿花衣裤,面目白净,扎着一对小辫的小姑娘娇喝一声,手中一道绿光脱手而出。
厉无咎顿觉眼前光芒刺眼,一片青蒙蒙,手脚莫名僵硬迟钝,反应也不及以前。
他哎呀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捂着左腿膝盖满地打滚,地面上鲜血流淌而出。
小姑娘没想到竟会将人伤得这么厉害,吓得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惨白,不知所措起来。
躲在角落的小厮眼见厉无咎如此惨样,一缩头就没影了。
厉无咎心想:“好诡异的手法。”他疼得冷汗直流,最后竟哇哇大哭起来。然后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小姑娘也吓坏了,赶紧扶着厉无咎,从腰际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大堆的药瓶,涂抹在他伤口。
三日后,枫林镇一处偏僻小酒楼中,坐着两名小豪客,桌上摆满了各色菜食。
“是真的吗?你当真要去飞云堡?”
“嗯。”厉无咎连连点头,心想这地方有什么了不起的,没听老家伙说呀。
二人可算是不打不相识。
虽然厉无咎被小兰的古怪手法伤的不轻,好在她随身带有疗伤圣药,半日功夫就活蹦乱跳完好如初。
起初还对她敌意难消,但这小姑娘非常的可爱,天真无邪,还有点傻,也经不起小兰一路的逗弄,哄他开心。
“对了,你为什么天天去那家酒馆偷东西?还有你的药这么灵,比我师傅请菩萨的灵药还好用。”
“这个嘛!秘密,不能告诉你。至于为什么天天去偷东西,还不就是那家的胖掌柜太不是东西了,老是欺负老实人,还欺负不远处杂货铺子的三嫂子呢!
她人可好了,我没东西吃时她都给我送好些好些好吃的!可怜的三嫂子被那胖子打得身上伤痕累累,连衣裳也撕破了……还强逼他胖儿子去给他当伙计呢,你说这人有多坏,多可恨?”
厉无咎听说心里笑翻了。假装,假装很生气的样子,拍案跳脚大骂起来。
二人小声在饭桌下嘀咕商量一番后,小兰最终提议将酒馆一把火烧了算了。厉无咎起初还不大愿意,经不住她一番怂恿,越说越激动恶相生起,气势汹汹到后厨点了火把,凶神恶煞直奔那家酒馆而去。
厨房的大师傅直愣愣看着他,拦也拦不住。
一旁的老掌柜直瞪瞪瞧着二人,连连摇头喃喃自语起来。
二人一番“行侠仗义”后心情大好,整日介在四周游玩,然后拖着沉重步伐离开枫林镇,前往飞云堡。
不久,在一片枫林中遇见一对奇异怪相之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忘了一身的疲惫。
只见一人全身穿着一身金色法衣耀目非凡,令人看不清面目,这人盘坐在一颗十丈左右的巨枫树顶端,居高临下,漫山红海夹杂着金光灿灿甚是威严,不可侵犯之态。
不远处,地面上也坐着一人,被一团红光围绕。二人之间一颗蓝色火焰缓缓跳动,各自发出一缕光线拉扯住那蓝色火焰向己方移动。
如此这般奇异之景,小兰几乎不曾遇见,满脸兴奋,连连拍手称绝。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后,蓝色火焰依旧停在二人中间地带。
厉无咎心头一凛,竟然察觉不到两人的修为。于是便想拉着小兰赶快离开。
但听小兰拍手笑道:“真有趣,我也去玩玩。”她从地面拾取一根枯枝,向着那蓝色火焰走去。
“小兰,不要过去,很危险的,当心!”
小兰还未走近,一股炙热气息将她逼退,漫天红叶飘飞如火龙直向他卷来,而且全身腾腾冒起一股蓝色焰火。
厉无咎怒喝一声,手中竹杖对着小兰一点指。异光闪烁,将那火焰包裹。
哪知这火灵拥有灵性一般,竟然从小兰身上直向厉无咎扑来。骤然间,他也成了一个火人。但见蓝焰幽光闪动,散发出诡异之力。
他脸色一变,急忙在地上打起滚来,哪知这火焰不但不熄灭,反而越来越大。
直感觉全身血液像要被蒸干,一股痛彻心扉之感传遍全身。
一旁的小兰吓得小脸发白,不停的哭泣。
“无咎哥哥,你不要死,呜呜……两位大老爷,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小兰跪倒在地,向着那两人连连磕头求救。
那二人却毫无动静,一动也不动。小兰只好爬起,欲帮厉无咎扑灭火焰。
蓦地,厉无咎掉在地面上的箬笠发出一道光束,瞬间将他全身裹住,呼吸间火焰消失不见。
那盘坐在树顶之上的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难听之极。
“有意思。老家伙,本尊不与你争这无谓长短。这地炎本尊也送你便是,这两个小娃娃我可带走了。”
“嘿嘿,飞天衣,你倒想得美,区区一团地炎,本王也不放在眼里,这两个小家伙天资倒是不凡,想一人独吞?”
“好吧,本尊带走着小子便是。”一阵金光洒下,厉无咎身影与那树顶之人,瞬间消失不见。
地面那人红光敛去后,露出一张苍老面皮的灰袍老者。一双血红眼睛一开一合,如噬人的凶兽随时有可能被吞没。
他左手持着钵盂向低空中的蓝色火焰一罩后吸进钵内,随后将呆立无措的小兰也吸进钵内,瞬间消失在原地。
满地红叶与枫树突然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