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

年轻的简雍跟在刘备身侧，显得疑惑与不安。

这几天因为黄巾贼的事情，涿县的事务非常繁重，有时候甚至彻夜不眠。

今天还算好的，因为冀州韩大人的使者来访，似乎给邹靖将军带来了新的消息。工作到戌时，他就能够歇息片刻，明日一早再忙碌。

结果在刚刚回到自己的小家，准备睡觉的时候，刘大哥突然出现了，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就急匆匆地离开。

简雍当然不敢怠慢，立即跟了上去。

虽然很困，眼皮都要睁不开，但他毫无怨言。

他如今没有任何官职。在年龄都不够入各位大人法眼的时候，就已经能够亲身接触到如此多的军务，学习到宝贵的经验。

这些都是刘大哥举荐的缘故。区区一点睡眠时间，都不足以偿还刘大哥的恩情。

但是这次的急事，似乎不一般？

正乱想着，两人来到了刘备的家里。

简雍吓了一跳，因为刘大哥的母亲难得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在翻找着某些东西。

屋子的角落，本来是供奉仙神的贡台，倒在一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刘备也是一惊，忙走到母亲身边，询问道：“母亲深夜不睡，为何在此忙碌？”

刘备的母亲，闻言露出茫然的表情。

她如今年事已高，苍老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藏着浊黄的泥土。深灰的粗布长衫，搭在瘦弱的身体上。伸出的双手，长满了厚厚的茧子，轻拂在刘备的脸上。

“我……在找呀，找你父亲留下的宝剑。”她轻声说道。

刘备一愣，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握住母亲的手，柔声道：“为何在深夜昏暗时寻找呢？母亲你身体不佳，且要好好休息，切勿操劳。”

“嗯？嗯……好。”

说罢，刘备就搀扶着母亲，站起来，慢慢向草席走去。简雍也在另一旁搀扶。

“儿……今日来的人，是韩馥大人……？”

“是韩馥大人的麾下。”刘备答道，“韩大人听闻黄巾贼进犯涿县，于是出手相助，联合咱们一起退敌。”

“那……你要去吗？”

刘备听闻，停顿片刻，才说道：“母亲，我不会去韩大人麾下。”

“但明日我要离开，是因为班杨将军的事。青州黄巾贼肆虐，需要幽州派人救援。”

“哦……嗯。”

母亲坐回垫满干草的草席上，愣着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久久，她才道：“……既然如此，你把宝剑带上……班杨将军乃涿县大恩人……帮他……要尽全功……这把剑太旧了……”

刘备听闻，又是停顿片刻，才说道：“知道了，母亲。”

月黑风高，四周静谧无声。两人等待年老的母亲睡着。

简雍本来残存的困意，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心中隐隐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因此沉默地准备着。

刘备待到母亲的轻呼声响起后，终于放松下来。长长的两臂垂落在膝盖侧，仰头不言。

随即刘备走到了自己的草席边，伸手取出一柄长剑，以目光示意简雍。两人一齐出门，走到空旷的院子里。

长剑在月光下，映射冰冷的青辉，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难得的宝物。

“此剑名为中兴，是父亲当年珍重的宝剑，神将亦能被此所伤。听闻此剑乃是灵帝托名匠所铸，一共四把，打算交与能够兴复汉室威名的人。

“当年父亲得到此剑，十分高兴。抛下我俩母子，以靖王之后为名，欲代天子除天下奸恶，同时结识了各路皇亲。

“然而好景不长，父亲病重，无法行走。随后他将此剑托付于我，希望我能扫除汉室囊虫。

“可我等本是凡人，强行代天子之职，哪是易事？”

“刘大哥不喜欢汉室之名。”简雍喃喃道。

这个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中，清晰可闻。

刘备笑道：“对。我从不喜欢汉室之名，亦不喜欢此剑。但是此剑承天之运，众人望而敬畏，实在好用。”

随后他又拿出了另外一把剑。

这把剑与中兴剑相比起来，黯淡无光。老旧的剑鞘、朴实无华的剑柄，全都显示出一种平凡的气息。

“我喜欢此剑。此剑无名，是当年母亲的佩剑。

“母亲本是地方豪右之女，性格直爽，喜爱行侠仗义之事。因家道中落，她认识了我父亲，并随之同行。

“母亲行事，并不追求所谓的天命、正义。她认为，人性本善。圣人所作所为，不过是克已之欲，率己之性。

“因此她从不因恶小而为之，因善小而不为。”

“侠者行于世，当如是作为。”简雍低头道。

“对。所以我绝不抛弃此剑。”刘备肯定道。

他看向东方的天空，明月当照，在云雾间若隐若现。

随后把两把剑都挂在腰侧。紧紧握着，久久松开。

“宪和，邹靖将军有令，我此刻必须离开。母亲年迈，难以理事。我希望你能好好照料母亲，直到我回来。”

“刘大哥不是去投奔袁家么？”简雍疑惑道。

刘备：“……”

“是的，我要投奔麒麟教。”他无奈叹息道，“袁家乃麒麟教牛耳，掌握最高深的长生之法。如果为其效命，说不定能够接触其一二。”

简雍这次沉默了片刻，说道：“刘大哥此行保重。宪和会照顾好大娘，不会让其辛苦的。”

“好。”

说罢，刘备后退一步，折摆向简雍行跪拜礼。

简雍吃惊，本能地想要避开，可是最后仍是闭眼强撑着似的，接受了这道大礼。

“宪和此恩，没齿难忘。”

院子外早已备好骏马，刘备处理好家中琐事，就上马离开，亦不回头相望。

简雍苦着小脸，纠结着明天的重任，还有怎么才能照料好大娘。

………………

一路疾驰，来到城门处。城墙的士兵早有准备，立刻给刘备系上绳子，下放至城外。

刚一落地，他猫着腰行走，不久后来到一处高耸的草丛间。

关羽、张飞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此立刻将一匹骏马呈上。

五百精兵早已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离开。

“等一下，班杨将军呢！？”刘备惊道。

“叔还有要事，先让我出城等候，他随后就来。”班丘冷静道，“但如果一刻钟后仍未见他人影，我们立刻就走。”

三人相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疑惑。

但是紧要关头，他们都相信班丘，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