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平觉得自己像是小时候玩的“打水漂”,因为被爆炸的气流吹得他打着滚的在海面上弹了好几下,最后沉到水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剧痛,口腔里有血腥味:“我咬破了舌头!还是我的内脏破裂了?”
等到他被先跳进海里的民兵们捞起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舌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还好只是咬破了舌头。”不过胸腹之间的疼痛也在告诉他:“你伤的不轻!”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巨大的三桅帆船从中间裂开,那部分炸得粉碎,和碎肉一起洒满了这片海域:“来年这里的鱼肯定会又肥又大!”
被两个人架着游泳的李升平看着蔓延出血红色痕迹的海面,乐观的说。
“大人,你们没事吧!我已经把……敌将擒获了!”
同样是两个人架着织田耀西,程龙站在岸边对李升平挥手,展示自己的成果,等到李升平被扶着上了海岸的时候他赶快跑过来跄着李升平走动:“大人您真是神勇,居然就那么把倭寇的宝船给炸了!”
“宝船?三宝太监的宝船吗?”
“是,大人,我已经审问过他了,这艘船是当年给三宝太监建造宝船的后人建造的,号称是天下无双的日之丸号战舰,据说是他们扶桑国倾尽一国之力建造的。”
李升平却在蹇眉:“他在胡扯,把他绑束起来,带回衙门。”
现在的扶桑东瀛打得不可开交,哪里有什么倾尽一国之力的举动?十有八九还是有人在给他使绊子。
其实李升平还真猜对了,这会儿的赵触正在和自己的属下们欢畅饮宴:“这下子那个什么狗屁县令是死定了,剿灭了金钟山上几个草寇就得意洋洋,自以为能够在这甬城县横行霸道,不知道等大炮一响,这小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麾下一个海寇头领苏大牙哈哈大笑:“肯定是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呗!”
“哈哈哈哈!”
赵家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大头领,您也真是肯下本啊!征远号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造出来的,您居然就肯送给那帮真倭,不会让他们做大吧?”
赵触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首先,远征号是咱们岛上的大家一起的杰作,不是我的,其次,真倭们也付出了五条航线的代价,最后,就算是给了那帮倭人又能怎么样?咱们虽然是海上讨生活的,但是根,始终是在这陆上,倭人先天不足,让他们拿去了总比让王直他们拿去了好吧?”
众人俯首:“大头领您远见卓识吾等不如。”
赵触冷哼一声:“这个狗官,居然要搞什么开海,还要我们把家里的田亩吐出来,我们这些在海上打拼一辈子的人所求的不过是晚年安枕无忧,他既然不让我们好过,那他就没必要活着了!”
李升平想岔了,他以为赵触的目的是开海禁,但是实际上赵触的目的是垄断海上贸易,而不是让大家都出海贸易,而他认为重新厘定田亩不会触及到赵触这些人的利益也是错了,这些人虽然在海上呼风唤雨,但是始终是要回到大明的,总不能真的客死异乡吧?所以,整个甬城县,拥有田亩最多的正是他赵家的赵大郎,张家不过有两块千顷牌,赵家有七块!
甬城县一亩地要十五两银子,李升平要重新厘定田亩,就是在他赵触的身上割肉!还是掏心掏肺的那种割法。
所以不假思索的,赵触就借织田耀西从东瀛叛逃入伙的机会引得倭寇们对李升平下手了!甚至不惜把双屿岛上几乎费劲了力量造出来的巨舰“远征号”让给了倭人们作为砝码,引诱倭人上岸洗劫甬城县,在他看来,李升平麾下的那批民兵勇则勇矣,只要倭人们稳扎稳打,一艘三千料的巨舰就是耗也能把李升平他们耗死了,而且:“只要他们解决了那个狗官,远征号还是我们的!”
“大头领你在倭人那里有细作?”
赵触哈哈大笑:“那是当然,倭人不过是好勇斗狠之徒,又怎会明白韬光养晦之道?”
张大目就是赵触的卧底,只不过赵触不知道的是他的卧底已经被李升平弄死了,甚至他志在必得的无敌巨舰“远征号”也被李升平炸成了碎片:“还有体力的人留下来打扫战场,把弟兄们的尸体带回去,其他人跟我一起回家!”
“回家!回家!”
经过一场真正的血战考验的民兵们对这个词儿充满了期待,疲惫不堪的身体都重新有了活力:“大人,推车只剩下一辆了!”
李升平强忍着嘴里火辣辣的疼痛开口:“先回去,明早再来打扫。”
这会儿的李升平胸腹之间已经疼得麻木了,嘴里的伤口依然火辣辣的疼痛,而最严重的是他的左肩,倭寇用的是铅弹,现在他肩膀的伤口已经在被海水浸泡之后已经不再流血了,这会儿呈现一种发白的模样,挥手阻止了想要给他包扎的程龙,现在肉里面还有铅弹,这要是不处理了就包扎,李升平就可以准备截肢了:“去找大夫,得先把里面的弹丸挖出来才行。”
磕磕绊绊的回到县衙,天色已经黑透了,晚饭已经是热了又热,五劳七伤的李升平进门的时候,等待多时的青符“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大人,呜呜呜,疼吗?”
小手轻轻的摸着李升平的肩膀,这会儿伤口又肿起来了,红肿的发亮,看上去非常的吓人。
李升平咋舌:“发炎了,来,青符,你附耳过来。”
“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少女警惕的看着李升平:“不准使坏,不然我打死你!”
说完还亮出粉嫩的小拳头示威的晃了晃:“我可是很厉害的,一拳头就能打死一只老虎的!”
“快点,附耳过来。”
李升平气息微弱,不耐烦的催促道信将疑的,青符又把耳朵凑了过去:“不准再使坏了哦!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这下子李升平没有使坏而是尽量清晰的说:“我现在很虚弱,如果之后我发烧了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就用米糊放凉了之后弄些青霉在上面,等米糊上青霉长满之后就用菜籽油混合米粥用漏斗放上碳粒吸附过滤,最后再用蓬草烧灰的灰水混合过滤后的米糊,取最上层沉淀后的清液给我灌下去。”
本来青符还小心防备着李升平再使坏,等李升平说正经事之后她就沉浸了进去:“等等,我写下来,不能忘了,要是忘了就不好了。”
李升平吃力的又复述了一遍,青符用一手漂亮娟秀的多宝塔琉璃体字体写了下来,写完之后又看了一遍:“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吗?不会喝死你吗?”
看着少女满是关切的脸,李升平想想,确实有青霉素致死的可能性,不过如果之后自己发高烧了:“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我没发烧就用不着了,如果发高烧了,不喝也是死,你快去做吧!”
青符可爱的点点小脑袋:“嗯,我现在就去做!”
少女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她喊来她用惯了的几个妇人:“王姐,程姐,你们来,大人给了我一个任务!咱们一起去办!”
“大人没事吧?”王姐关切的问,她的丈夫就是王虎,现在王虎的前程全都系在李升平身上了,所以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李升平的安危。
而在县衙里,大夫已经到了:“喔呦!很严重啊!五脏移位,脉象微弱气血淤积。”
“大人怎么样了?”
程龙性子急,嚷嚷着问道,白胡子白眉毛的大夫摇头:“难啊!难,特别是这里,这是箭疮,里面箭毒发作,必须要刮骨疗毒,可病人身体虚弱,怕是撑不下去,如果发烧了就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李升平这会儿依然醒着:“快点,给我刮骨疗毒,我能扛得住!死了也不怪你!”
大夫微笑点头,看看一旁一脸急切的程龙等人:“取油灯来。”
大夫微笑着摇头:“老朽学艺不精,没有学到《麻沸散》,只能是让李大人效仿一下关云长了。”
李升平吃力的点头:“若是我没扛过去,不准找大夫的麻烦,你们依旧循规蹈矩等待下一任县令的到来。”
有了李升平的保证,大夫的脸上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一块软木被放在李升平的面前:“大人咬紧了。”
李升平嗅到上面浓重的口臭,嫌恶的摇了摇头:“取我的惊堂木来”
惊堂木是硬木,咬着很硬,不过李升平这块惊堂木从来没有用过,一股清香的椒木味道:“嗷!”
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李升平在大夫动刀的时候依然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大夫毫不客气的切开肿胀的肩膀,像屠户切肉一样的划开肌肉组织,里面有一颗扭曲变形的铅弹,铅弹周围的血肉都发黑了,这大夫心狠手辣,几刀就剜去了发黑的血肉,刚刚止血的伤口再度血崩,手术现场跟杀猪一样的鲜血横飞,很快,大夫确认了李升平肩膀上的伤口处理完了,再看李升平,已经昏了过去,有条不紊的撒上黑乎乎的金疮药,用布条捆扎好伤口,大夫骄傲的一笑:“好了,明天如果不发烧,大人的命就算保住了。”
程龙喃喃自语:“回来的时候大人好像说过,包扎伤口的布条要用水煮过的纱布,大夫,你这用的什么?”
“麻布啊!”
大夫非常轻松的回答,程龙勃然大怒:“大人要是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大牛愤怒的一拳砸在程龙的肚子上:“都是你这头猪!大人的吩咐你都能忘了!大人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饶不了你!”
而县衙外的一个小棚子里,青符端着一碗米糊双手合十的念叨:“青霉呀青霉,快点长,快点长,大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抓起已经湿透了了的手帕擦了擦红肿的眼眶。
这会儿躺在床板上挺尸的李升平在做梦,迷迷糊糊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穿越回去了,每天都可以上网,玩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他做梦洗澡的时候在浴缸里呛水了,他使劲儿的挣扎,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他嘴里进。
“夫人,这东西能有用吗?”
大牛恭敬的看着青符,李升平的那点小心思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所以虽然明面上青符只是个侍女,但是其他人都拿她当县令夫人对待,一夜过去了,李升平还是没醒,不仅没醒,还发起了高烧,在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青符慌不迭的跑进来,把一碗看上去有一点浑浊的水给李升平灌下去了:“大人正在发烧,不会害死他吧?”
青符非常坚定的说:“这是他昏迷前吩咐我的,说如果他发烧了就给他喝这个,大不了,他如果有事,你们把我和他埋一起就是了。”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只有那些跟李升平息息相关的人开始默默的祈祷奇迹的发生。*
“我要求见知县大人!”
响亮的声音从前衙传来“张县丞,是赵家的赵大郎,他说要求见县令大人!”
大牛眼睛一冷:“他要来干什么?”
“我听说知县大人被倭寇的火器伤到了,我来探病啊!”
“谁放他进来的?不听号令,想被军法处置吗?”
赵触哈哈大笑:“何必呢,李大人都要死了,他一死,这甬城县衙就跟以前一样了,你们又变成一帮穷酸的老百姓了,跟我发什么官威?”
确实,现在说起来大牛是县丞,王虎是县尉,程龙是衙门的班头,可这些全部都来自于李升平,李升平活着,有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县令撑腰,许给他们的虚职可以当真的使,可要是李升平真的嗝屁了,这些人就还是一帮什么都不是的死老百姓,在赵触这个地方士绅面前不算什么。
“我来试试他的鼻息,喔呦,好烫,他的鼻息好烫,照我看,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了吧?”
“姓赵的,我已经从织田耀西的嘴里问出来了,指使他们血洗舟山和甬城县的就是你,赵触赵能及!”
大牛被赵触问的说不出来话,程龙却不服了:“哪怕是大人真去了,我们民兵团的弟兄们拼着落草为寇也要血洗了你们赵家!”
“你们民兵团的弟兄们?就是那个聚众作乱的民兵团吗?”
赵触不怒反笑,斜着眼睛看着程龙,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我今天来县衙门就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确定一下李县令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这件事现在我放心了,另一件事,就是荡平你们这帮盘踞在甬城县的乱贼!”
赵触的声音突然转厉:来人!把这帮反贼给我拿下!”
赵触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飘飘悠悠的一直传到县衙之外,等候多时的家奴们光明正大的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县衙,还对天鸣枪,而那些能够跟着李升平驰骋疆场纵横炮下的民兵团的悍将们像是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一样简单的抵抗了一下就双手抱头的跪在地上引颈待戮,几名赵家的家奴闯进病房,“噗通”跪倒:“老爷,已经把乱贼们控制住剧了!”
“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触放声大笑,意态极尽张狂:“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李县令咽气,只要他一咽气,我马上就把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斩尽杀绝!”
“特么的谁啊?嚷嚷什么呢?我睡觉呢你们没看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