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是因为昨天下午和晚上的时候被活泼的污污少女马凝儿灌输了太多关于对方的黑历史,所以李升平在得月楼三楼和马百济相对品茗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自在:“马大人您是卸任的御史,想来肯定是见过不少大场面吧?”
马百济呵呵的笑着微捻银髯:“不敢说见过什么大场面,但是也有幸曾经目睹天颜,也曾经和曾经的当朝首辅夏言据理力争过。”
李升平满脸的仰慕:“结果呢?”
马百济耸耸肩一脸的无奈:“老夫就仕途断绝,在御史一职上一直干到了四十岁就告老还乡。”
李升平想要出言安慰一下,但是马百济却是一脸的淡然:“不要想着安慰,老夫,老夫已经想明白了,想通了,小子,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你在这甬城县做的不错,我有一言相送,乃是老夫宦海沉浮之中领悟的一点道理。”
马百济挺直了身体,一脸的语重心长:“老夫自从仕途受挫之后一直苦心孤诣钻研先贤的文章,从中领悟出来一点做官和做人的道理,首先一条就是藏拙!”
马百济掰着手指头细数:“正所谓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老子的道德经曾言,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相争也,故无尤。
这在朝廷里当官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偷懒,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你自从到任以来,可称得上是锋芒毕露宛如神剑一般无坚不摧,但是须知道刚而易折,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马百济最后给他的理论打下了一个基调:“你要学会忍让一些,无为!无为明白吗?”
李升平冷眼睨了马百济一眼,他身形瘦削,一身青色锦袍,倒是让这个看上去道骨仙风的老家伙多了几分红尘气息:“我明白了,不过就是和光同尘,行平庸之道,做不敢出头的鹌鹑是了?”
李升平的眼睛开始犀利起来了:“无为,不做事,不做不错!这不是无为,这是惰政!是犬儒!是绥靖!如果都这么做了,这天下依然是那前元胡人的天下!又怎会有我大明朝的江山伟业!”
李升平威严的看着眼前的马百济:“看似道德文章,其实男盗女娼!你这个打败了仗的败兵!几年的蹉跎就把你的棱角打磨干净了?”
“你说道德经,说老子,那我就跟你辩上一辩。”
李升平闭目冷笑,看似是不屑于正眼去瞧马百济,其实是全力以赴的在回忆在上辈子的时候听过的那些东西:“你说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之,故无尤你真的懂了这句话吗?”
李升平提高嗓门大声的呼喝:“不争是争!争是不争,是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的声音太大,连旁边雅间的人都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这天下就是个大争之世!你还在这里讲不作为!讲无为!你懂得什么叫无为吗?”
“无为者,而无不为也,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说到这里,李升平不再声色俱厉,而是云淡风轻的宛如宣讲教化一般的娓娓道来:“所谓的无为,乃是无不为,甚至是无所不为!又有言道治大者有如烹小鲜,火猛柴足,则骨肉俱焦也,要先无所不为才能无为啊!居然被你们理解为不要做事!一帮犬儒!”
李升平一通言论把个马百济震撼傻了:“如此,如此,愧煞我也!”
那么大岁数的一个老头居然抱头痛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以头抢柱:“枉我自诩钻研经典已过半百,居然钻研成了一个犬儒!”
李升平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老头,微微颔首,这老头还是有救的,至少还知道羞愧难当,比之头皮痒甚水太凉的那位实在是强的太多太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不去改正呢?”
马百济哭的涕泪横流,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一副庄严郑重的样子:“对!对!对!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也,既然已经闻道自然要身体力行,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我不能当下士了。”
甚至这老头整冠敛容,对着李升平缓缓的下拜:“李大人您以正道教我,当为吾师,请受我一拜!”
李升平有点麻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不躲开,这么大年龄的老头拜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可躲开也不合适,这老头说到底拜的不是他李升平,而是他自己心里的信仰,这老头刚刚找回自己的信仰,那就让他拜一拜就是了。
“对了,李大人,老朽今天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马百济不再自称老夫了,而是用上了老朽之称,他态度恭谨的看着李升平,期期艾艾的说:“我想很您说,我们甬城县的士绅们要联手向朝廷为你夸功,力求让你升官,然后调离甬城县。”
李升平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这操作真的是太骚了,从来听说有给竞争对手使绊子下黑脚的,可这通过让竞争对手升官而送走是什么样的骚操作?难道就不怕自己升官之后依旧不依不饶吗?
因为有疑问,所以李升平就问出来了:“你们就不怕我不依不饶?”
马百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所以,这就是学生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我们想让您知道,我们不是您的敌人,从来都不是,甚至我们还可以当朋友。”
马百济的眼睛看向身边一直跪坐着给二人烹茶的白衣少女:“我说的对吧?仙儿侄女儿。”
白衣少女飘然的起身,这少女身高差不多一米七上下,一身洁白素衣,身型修长,飘飘然有神仙之资,一张脸不着粉黛却又淡雅如仙,最让人注意的是这个姑娘的一对湛蓝明眸,一双眸子里似乎是有着万种柔情又似乎是一口古井一般沉能把人吸进去,她轻启朱唇,声如黄鹂轻鸣:“小女韩仙儿,这得月楼主人韩俊杰之女,马伯父所言不差,甬城县的士绅们都是诚心想要交李大人这个朋友的。”
从刚才开始,韩仙儿一双明眸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李升平,等着他的回复。
李升平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她:“你真的是你爹的闺女吗?无意冒犯,实在是仙儿姑娘你和令尊实在是”
韩俊杰刚才李升平来的时候见过一面,那就是个圆滚滚的肉球,而这个韩仙儿真的好像是个从天上谪落的仙女一般的静雅。
韩仙儿“噗嗤”一声乐了,她从进门开始就不苟言笑,这一笑宛如百花开放一般的娇艳动人,会说话的眼睛继续的看着李升平:“我爹年轻的时候号称赛潘安,小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