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李升平发现自己的手上居然还真没有一个可以给自己当主簿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主簿这个职务比县丞县尉还要重要,因为是直接辅佐县令处理政务的,能直接的对县令本人造成影响,甚至一定程度上代行县令之职,这种职位必然是要任用心腹之人:“二牛怎么样?”
“大人,他不识字,跑腿儿还行,当主簿会误事的。”
“程龙呢?”
“他也不识字,王虎也不识字,而且他是民兵团长,脱不开身的。”
“那我哪儿找能信得过又识文断字的人来当主簿?”
“大人!朝廷来公文了!”
守门的衙役一声喊惊动了整个县衙,一个身穿红色号衣的邮差举着朱漆封口的公函在门口等待。
李升平赶忙快步走过去,伸双手接过来。
“大人,说的是什么?”
大牛探头过来。
“不知道,不过按照时间预测,应该是关于那些倭寇人头的回函。”
打开朱漆封口,里面是一张明黄的缎子公文:“兹有宁波府甬城县令李静李升平,忠勇果毅,亲冒矢石,剿寇有功!记一等功!赏银一千五百两!特此嘉奖!”
“大人,上面写了什么?”
李升平有点颓然的把刚才还珍而重之捧着的公文往大牛手里一放:“没什么,钱不给那么多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李升平还是有点不满,豁出性命的剿寇却只换来了这个结果,怎么不让人心寒,怪不得后来大明的军士们逐渐的不愿意卖命了,这说了不算可还行,本来军士们就是冲着高额的赏钱才拼命的,这一弄,足足和说好的差了三十倍,下次别人还敢不敢拼命了?
怎么说也是李升平穿越过来到现在为止做出来的最大功绩,甚至于差点就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结果却只换来一句淡淡的忠勇果毅,勇气可嘉和记了个一等功的结果,一时间让李升平觉得自己之前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认为是武勋卓著而被调任武职的担心感觉可笑,感情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这点小打小闹。
事实上李升平还真猜对了,他这封奏折可是在朝堂上引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某天的朝廷六部内阁会议上,暖阁内,六位衣着朱紫的内阁成员围着首辅夏言团团而坐,最上首的夏言身材高大,挺拔消瘦,看上去像是个被加班折磨德不堪重负的中年人,就在他对面,就是头戴被轻纱笼罩的沉水香叶冠的严嵩,严嵩身材胖大,一把长髯颇有威仪二人两两相对,面色冷肃得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这时候,坐在旁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徐阶拿出了一封奏折:“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张居正发现了一份奏折,是一位县令成上来的,请求在他所辖的县内试行两条新政,一条名为摊丁入亩,另一条名为一条鞭。”
奏折被传阅,所有人都看了一遍之后,徐阶开口:“诸公意下如何?我是觉得这两条新政不错,当的上言之有物的评价,怎么样?议不议?”
首辅夏言先开口了:“可议!”
夏言这边开口了,严嵩那边就像是按了电钮一样:“不行啊!税法乃是朝廷的根本,岂能随意更改?不可议!不可议!原样打回去就是了!”
夏言那边觉得这个奏折的提议还是不错的微微示意,马上就有夏言这边的人开口:“不过是一县之地,就任由他去试行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一县之地,若是行不通再狠狠地斥责于他!”
严嵩宛如庙里的泥胎木塑一般的微眯双眼轻捋胡须:“优待士绅乃是洪武皇帝所传之法此议于礼不合!不当议”
或许在其他的时期所谓的礼法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嘉靖皇帝是经过多次礼仪之争,所以嘉靖朝对于礼仪问题非常的敏感,严嵩这话一出,当时就冷场了,就连夏言都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决定还是以稳妥为上,不愿意现在就和严嵩撕破脸:“好了,就这样吧,此议不辩。”
于是徐阶就轻轻松松的把奏折丢进了暖阁里用来取暖的火炉子里。
他倒是没有什么伤心,难过,失望之类的情绪,反而是有点欢欣鼓舞的意思,这份奏折只不过是他用来试探现在的内阁形势的工具而已,现在目的达到了,这份奏折的价值也就完了。
回到翰林院,庶吉士张居正已经等候多时了,今年23岁的张居正长得面如冠玉,身形修长而又挺拔,可以说是非常的漂亮,再加上性格温和敦厚又敏而好学,所以在翰林院里非常的受欢迎,尤其是被徐阶所看重,甚至隐隐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传学生一样的对待从不避讳和张居正讨论朝堂上的一些东西,而李升平的那份奏折也是张居正从被认为是没有价值的奏折堆里找出来交给她的“老师,您魏国操劳辛苦了,肩膀还疼吗?那封奏折怎么样了?”
刚开始张居正还满是关怀的问徐阶的辛苦以及身体情况,最后还是没有憋住问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只是让徐阶温和的想了想,这个小个子男人想伸手去摸张居正的脑袋,奈何张居正个子太高摸不到,然于是徐阶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温和的说:“叔大,在朝廷里做事哪有那么简单!我是提交上去了,但是被严嵩否决了,然后夏言也觉得不妥。”
张居正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这份奏折的提议对大明朝非常的有好处吗?”
徐阶飒然一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哪怕是坚决反对的严嵩也明白也都明白,如果真的按照这份奏折上说的,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大明朝税赋方面的问题,但是,问题在于!”
徐阶说到这里,突然就停顿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迎着张居正满是期盼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封奏折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由老师我或者任何人拿出来,”
即使是徐阶这般深藏不露的人脸上也掠过一丝苦笑:“现在这个时期,不管是哪一方提出来的决议,另一方都会疯狂的反对,也就是今天提出这份奏折的是你老师我这个双方都不站的人,否则连把奏折拿出来讨论的机会都没有。”
徐阶最后长叹了一声:“这就是党争啊!明明对国家有利的事,因为是对手提出来的,所以就要反对,哪怕是曾经自己所坚持的东西,一旦到了对方的手里就一定要将其彻底的摧毁,党争至斯,何其不幸啊!”
一串感叹说完,徐阶看张居正脸上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就笑眯眯的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张居正适时的低下脑袋,让个子比较小的徐阶能够摸到他的脑袋,也许是因为自己身材瘦小的缘故,徐阶的爱好之一摸让那些身材高大的庶吉士们的脑袋:“这些东西,对于叔大你来说还是有点太早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你现在的要务是研习经国文章,早日成长为朝廷的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