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箭终于放下了刀、箭,还跟着宋大志在城西大街转悠了三天。之后又在城北大街转悠了三天,才听得高衙内的消息,却还不是定价给钱的。
原来高老爷到京城本来是为了办点私事儿,没有经过吏部的人的批复,而州府官员不能擅离职守,这是明文律例。这一次私自被监察省下边的人给抓了个现行。这人跟高老爷是旧识,这会儿不仅没有上报,还帮忙在吏部那边打了招呼,让高老爷反而没有了后顾之忧。然后……笑眯眯地请他指点自己家族的几个后生一段时间!
嘿,高老爷当时差点儿气笑了,让我一个堂堂四品大员当教书先生,你脑子怎么长的?不就是半年俸禄带警告吗,老子不要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人全家上下对他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啐到脸上都自己擦掉继续笑,让这个暴脾气的老头儿无计可施。若要强行冲出去,那人便让家里女眷集体堵门,着实让他无计可施。然后那人又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提着食盒抱着美酒找过来,各种温言相劝,让高老爷只好捏着鼻子应承下来。
易州这边收到信儿,已经是高老爷当了十天“夫子”后发出来的,所以到家估计是在五天以后了。虽说已经等了很久,不过,也总算是有了准信儿。
有了准信儿,闲逛了六七天的宋大志舒了一口气。这几天一直跟着林德箭,收回来的山货都没时间好好处理。于是给他留了两贯大板让他自己在城里转转,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
身上揣着两贯钱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在这陌生的地方不能拿着机弩和开山刀,林德箭的心里总感觉有点儿虚。
入了十月就算是冬天了,虽然天气还算不上冷,早晚时间却是不能赤身锻炼了。而且住在客栈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是锻炼的好地方,总感觉身体都要生锈了。
这几天在街上闲逛,大小物什儿也买了不少。比如现在身上穿的长袍,就是州城里公子哥儿常穿的款式,配上他精壮的身材看起来特别精神,成衣店的妇人站在一边夸了好久。也给翠儿买了两件绿色的窄袖衫襦和一件桃红色的棉袄,虽然有点儿小贵,但摸起来就像翠儿的脸蛋又暖又光,林德箭还是开心了好一会儿。
其他零零碎碎的胭脂、头钗之类的自然没有少买,又专门买了两版红布。
然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
不过嘛,兜里有粮,心里不慌。宋大志给的两贯钱还没动呢,手里还有二两的银锭。一并揣到兜里,虽然没刀没箭,似乎渐渐地也不怎么虚了。
第四天,当无聊的林德箭再次经过那栋四、五丈高的酒楼时,被两位热情的“婆娘”拉了进去,直接上楼。他心里说,不就是酒楼嘛,能有多贵?大不了被宰一顿把身上的钱都给她,料也不会太离谱。而且,好不容易来州城一趟,不体验一下这种高级的地方,回去怎么跟人吹牛?再说了……反正最迟后天就有钱了,怕个鸟,这又不是那什么不良场所……
心里安慰着自己,也就跟着引路人往楼上走。引路人听得叮叮当当的银钱响,又见他毫不犹豫要往楼上走,心中更是高兴,忙引着贵客上五楼。
五楼只有四个房间,四周都是观景台。引路人直接把他带到挂着“秋”字的房间门口,开门请他进去,然后从外边掩上门就离开了。此时的林德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这回怕是真要贵得离谱了。
秋字房间里有佳人一位,见他不知所措地站着也不见外,拉他坐下后轻言细语地问他想听点儿什么。林德箭喏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佳人便嫣然一笑,起身抱起边上的一把梨形的乐器自顾自弹唱起来。中间一曲终了,有侍者送来一盘瓜果,看起来鲜美异常,林德箭终于找到了事儿做,拿起一个大酥梨自顾自咬了一口。
林德箭咽下嘴里的梨肉,刚想说送点儿吃食上来,却发现那人已经出去了。室内佳人又轻声问他要听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块石榴递过去。佳人掩嘴轻笑,轻摇小手拒绝了,然后略加思索便又咿咿呀呀地弹唱起来,那认真的表情让咔嚓咔嚓吃着酥梨的林德箭都不好意思吃下去,只好继续端坐着听她唱。
两段曲子过后,林德箭终于找到机会,问佳人怎么点菜?佳人略微惊讶,但也只是起身拉了拉边上一根柱子旁的绳子,请他稍等一会儿。不一会儿有侍者敲门进来,林德箭便跟他要了一只烤浑鸡和炒青菜。侍者也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马上照做了。
佳人想了想,又要弹唱起来,林德箭摆了摆手赶紧对她说:“小娘子见谅,我这是第一次过来,不知道这一餐大概需要多少银钱?”佳人右手放在乐器的琴弦上,抿了抿嘴唇:“这从一楼到五楼,价格都不一样的。五楼不仅有奴家陪侍,视野也是极好,四下通透均无阻碍,自然是更贵些的。”林德箭赶紧再咬一口酥梨,心中惶恐加重:“小娘子但说无妨,我身上还是带了些银钱的。”
佳人抬眼启唇:“二十两,公子,秋月陪侍到酉时……”
林德箭心中抽搐:完了,一根象牙没了。
然后又猛地抽搐了一阵:完了,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佳人继续弹唱起来,声音却再也入不了他的耳朵里:我要不要逃跑,这里太高太危险……不行啊,丢人丢到易州城了……怎么办,什么都还没吃呢,二十两没了……太丢人了,哪里还有脸在州城里安家啊啊啊……
……
不一会儿,有侍者送来了两盘菜和一壶酒,又给佳人冲上一壶香茗,这才转身离去。林德箭盯着桌上的酒菜越看越烦,也不在意自己的吃相了,三下两下地吃掉了浑鸡,然后夹起一筷子空心菜像是有仇一样地吃起来,吃得自己的心都空了起来。抬眼见佳人数次盯着茶壶看,明白她这是口渴了。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酒壶取下壶盖,对着壶口一气儿喝干了里边的酒水,也尝不出个什么味儿。然后擦了擦嘴,边起身边说:“你且休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
走出来站在围墙边,林德箭的腿肚儿有点儿发颤:四五丈的高度,确实很吓人。抬眼望去,易州城内的佛塔、瞭望台一览无余,稍微低点儿的也是普遍两层三层的联排房子。城南大街上人来人往,被弥漫的水汽遮得看不清脸,这让他又烦躁起来。沿着瞭望台的边缘没转悠半圈儿,正好碰上正在跟身边美妇说笑的高衙内,林德箭燥得脸都红了。
高衙内身边的美妇瞧见了林德箭,高衙内也正好抬眼望过来,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大志啊,咱们跟箭神兄弟是真的有缘,这地方也能遇见。”他让开身子,后面正是宋大志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跟身边一个胖子说话,听到高衙内的话显然吃了一惊。把手里的盒子递到胖子手里,然后快步走了过来:“箭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德箭尴尬到了极点,心里却只想骂人,憋屈坏了。不过到了这地步也懒得矫情:“大志兄弟,身上钱带得多吗?”宋大志闻言一副了然的神色:“够用,够用。你进的是夏雨儿的房间?”
“不是,秋月……”唉,怎么跟我家丫头一样的名字呢?
“哦,没事儿。等下我们走的时候,就给你的一并结了,放心吧,”宋大志笑着拍了拍林德箭的肩膀:“行了,时间宝贵,玩的开心点儿吧。”
“……”
“对了,我后天早上过去找你。走了啊。”宋大志说着,便强拉着高衙内几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