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但路面上的积雪几乎有半尺厚。不过该走还是要走的,医馆可不是一般人长待的地方,更何况林德箭还是打心底的抵触。
毕竟,有一个看不出深浅的人就在身旁,还有一个明显可以随手捻死自己的怪物就在山上,还是随时都可以下拉的那种,任谁心里也不可能安心。所以即便心里明白他们不大可能“恃强凌弱”,林德箭还是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所幸从这里开始去往县城、转往州城的路都比之前的那一段宽了两倍,也相对平坦,所以当天下午就到了县城。找了一家客栈吃了些热食之后,便听从掌柜的劝说,在客栈里又暖暖和和地住了一宿。
他们自然不知道,有人为了他们已经挨了三个月的焦灼,又加上两天苦寒。
……
马车“咯吱咯吱”地轧着白雪,晃晃悠悠地穿过易县县城。路两边的店铺、人家也都半开着房门,披红挂绿的孩子在门口跑来跑去,一点儿也不怕冷;大人们拿着铁锹、扫帚,把门前的落雪和炮仗残余往树根、花池或者随便什么地方堆积起来,甚至有直接往大路上堆的,大概是希冀这来往的行人、马车能帮着加速化雪。
翠儿呆在车厢里,掀开侧面的帘布使劲儿往外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县城的房子就是漂亮,人们打扮的也精神。她特别喜欢盯着那些堆雪人、打雪仗的孩子看,越看越喜欢,然后就摸着自己分明没有什么明显起色的肚子,催着林德箭给孩子取名字,把他乐的哈哈大笑。
穿过了县城大街,很快走到州城的护城河附近,看到一群皂衣男子正指挥着一群民夫清扫通往州城大门这一路上的积雪,相必是得到了县尉的命令“清理市容”的,也难为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棒劳力。
过了护城河,就发现南大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过完年回城的、进城做生意的、跟着村里人出来找活干的等等各色人等,推着车的、挑着担的、牵着孩子的、躲在马车里边不耐烦地往外看的,不一而足。翠儿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听着各种熟悉、不熟悉的强调讨论些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的话题,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轻笑。
林德箭这会儿已经下了马车,拉着缰绳走在专门给马车的通道里,跟在一辆漂亮的马车后面。他让翠儿拿出二十个大板放到怀里,等着交钱进城。前一次进城的时候有宋大志在,他什么也没管,这会儿瞧着前边儿过去的人似乎都要交钱,又专门留意了下大概数目,感觉二十个应该够了。等轮到了他,只听那守城卒子问:“做什么生意的,准备待多久?”林德箭感觉不大对:“回军爷的话,不做什么生意,就准备在城里常住的,待到过年。”
那卒子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觉得这是个多有本事的人,最多一个会点儿手脚功夫的山里猎户,虽说瞧着倒也精神:“什么也不做待城里干嘛,回去回去,添乱。退退退,别挡路。”
林德箭急了:“军爷,我家娘子有了身孕,这不是想着在城里能找着好郎中吗?所以就一起过来了,您看该收多少银钱,您给说个数!”
那卒子有些不耐烦了:“一百两!”
“啊?”
“一百两才够你在城里好好照顾你媳妇儿一年!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吃饭喝水都要要钱的!你还要住客栈、找大夫、找佣人什么的,那都是钱!别脑子一热就想着进城多舒服,赶快回去好好照顾她们娘俩的是正道。回去吧,别等老子赶人。”
林德箭这才明天对方这是误会了,不过好歹也是一片好意:“军爷,我们不是来投亲求人的,已经买好了宅子,您瞧,就在前边不远处,您哪天口渴也方便过去喝口热水。不过我这确实是第一次自己过城门,不知道要交多少银钱?”
卒子一听脸色又些尴尬,不过还是得细问一下:“买好宅子了?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可是那原来李员外的宅子?听说他之前一直想卖来着,要搬去府城。“
林德箭回想一下:“不是,是城西大街后边易家的宅子,他家儿子在京城过得不错,要把老人家接过去享福了。对了,是城西大街89号,军爷若要过去,不要找错了大门。”
卒子闻言心下苦,才知道刚刚把一位高人给得罪了:“哎呀哎呀折煞兄弟了,原来是买了城西大街的宅子。没事儿没事儿,咱城里的住户不收钱的,你们直接过去就行,过去就行……哎哎对了,您给留个名字就行……”
林德箭有些莫名其妙,是在城里有宅子这么吓人,还是在城西大街有宅子这么吓人?也懒得多想,留下名字、地址,跟卒子略作客气便离开了。
易家老宅离易州南城门很近,入城之后行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便看了大门口。这宅子比林家的家里宅子还大一些,据说最多时候连主带仆住了十几口人,如此就可见一斑了。
大门对开左右两扇,右侧的一扇上又开了一扇小门,也算是州城宅子的标配的。大门打开,可以让马车进出,平时只开小门就行了;小门也不算小,像翠儿这般身材的可以两个并行进出。另外在大门的门楼的右侧还留了一片凹向院子的空地,是专门留给来往做客的马车暂停的,设计得十分周全。
钥匙在翠儿手里,马车停下后她马上跳了下来去开大门,调皮的像个孩子。林德箭笑了笑,见大门已经推开了,便拉着老马进了宅子。刚卸了车拴好马,林德箭突然听到翠儿一声惊叫,赶紧循着声音跑到大门口,却只见翠儿蹲在大门右边儿的墙角说着什么“这么烫,得赶紧找郎中啊这”。
原来翠儿开了大门后,也不着急进房间,绕着自家的新宅子左转转右转转,活像一个巡视自家领地的大白鹅。左边转完后刚转到右边,就看到门楼的墙角窝着一个黑衣黑帽的白胡子老头,瞪着眼睛却不说话,把她吓了一大跳。不过眼见他不说也不懂,瘫了一样坐在雪地里,她才慢慢走近试着摸摸那人额头,才确定是已经发了高烧,人怕是都糊涂了。
小夫妻二人都是山村里刚出来的,自然见不得这样的情况,赶紧把人背进屋子,找了旧被子盖住了。然后让翠儿找找家具烧水,林德箭直接出门去找郎中了。
问了两个人都没问着,林德箭还想着是不是州城里郎中太少?问到第三个人才明白怎么回事儿:“你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找医生的吧?那你问找大夫啊。小伙子从哪儿来的啊?咱这边儿都管医生叫大夫,没有叫郎中的。去吧,你往前直走没多远有个巷道,进去里边第二家就是个大夫,人挺不错的。行了行了别谢了,治病要紧,快去吧……”
这才算解决了问题。
叫来的大夫也姓王,见到病人后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这俩人一概不知,才了解到原委。于是也不再多问什么,留下一个退烧养身子的药方,又指点了林德箭去抓药,银钱也没收就走了。
林德箭不知道城里请医生的价钱,硬塞给王大夫二十个大板才跑着去抓药,看得王大夫一脸好笑,决定明后天什么时候再过来看看。
不过,到了第二天中午,当林德箭给这黑衣人端来药汤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清醒过来。他一口气喝完了还明显烫嘴的汤药,放下汤碗抓住林德箭:“老头子我是城北墨山奚家的家主,过来州城是来寻找我们墨家的希望的,终于让老头子我活着等到了……”
“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上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