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城里安家的第一年，而且翠儿的体型经过生产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所以春芽丫头在天气逐渐变冷之际往锦绣布行里跑得有些勤了。布行里那个呆呆的年轻掌柜的，也逐渐地不在显得那么呆。原本得体的儒衫儒袍已经在伙计们的建议下换成了富贵服，配着眉头上总是紧锁着的一抹无奈，总是让来买布料的小丫头瞧得偷笑不已。

转眼间已经到了年末，小星星还不到半岁，已经能在软软的床铺上自己打滚儿玩了。这让依旧在林家做长工的雪姨羡慕不已，直夸小少爷天赋异禀。刚听这话林德箭还吓了一跳，真以为孩子有什么天赋已经暴露出来了。后来才知道其他的小孩满六个月能自己滚这玩儿就已经很很厉害了，小星星不到五个月就可以做到，所以雪姨才这么夸。这让林德箭不由得苦笑一下：天生的力气比别人大一点儿，也算是天赋吗？呵呵。

腊月初八这天，林德箭早早的回了家，春芽丫头早早地做好了七宝五味粥，备好了顺风、浑鸡和大包子，就等着他这位家主回来吃饭了。

雪姨抱着孩子逗弄，三人放心地边吃边闲聊，就聊到了过年回家上。翠儿大大咧咧的提了一嘴，林德箭也顺着说了几句，却见春芽在一边儿沉默地使劲儿往嘴里塞包子吃。林德箭大致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却一时不知道从何劝起，反正贸贸然的随口安慰他是说不出口的。

翠儿碗里的饭还没吃完，小星星哭了起来，这是该喂奶了。翠儿赶紧放下饭碗回到卧房，换雪姨过来吃饭。

雪姨坐定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过了腊八就是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知道家里的年货准备的怎么样了，又顺便问起了主人家什么时候回家，自己好顺路搭车一程。

本来不打算再提这个话题的林德箭，也只好推说也就是这十来天前后吧，可以抽空到街市上提前准备点儿年货，免得临走时候匆忙。吃着吃着雪姨又担心起院子里养的十几只小母鸡，是她刚来的时候买来的小鸡苗，差不多已经有开始下蛋了。过年全家这么一走，怕是顾不上了。要是等明年过来再重新养，又得好久才能吃上自己家的鸡蛋。

雪姨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耽误吃饭，可以春芽丫头却是有些吃不下去了，不过小丫头也要强，不愿意搅了饭桌上的氛围，硬是把一个大包子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晚上林德箭跟翠儿商量着过年怎么安排小丫头，却也没有个定论。冬天的被窝太暖和，一不小心就沉沉睡去了。这一夜，连孩子也没有闹腾，别提多舒服了。

……

终究是春芽丫头主动提出春节留下守着宅子，林德箭一家趁着路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带着翠儿二人回家过年了。临行前准备了不少的吃食、木炭和炮仗等，又交代了诸多的注意事项。小丫头笑着听着，笑着送他们出了院子，一直送出了南城门。

不提回老家过年的林德箭，州城里的这段时间并不平静，主要是宋大志终究等不及了。

宋大志每个月都在惊云乡、州城以及涞水那边的两个猎户聚集地往来收货、卖货，对林德箭一家的消息了解得可谓相当的全面了。经过这一年下来的观察和判断，自然明白原本的打算已经落空，指望着曲线手段靠近林德箭之后再找机会套出象冢所在地已经不现实。

林德箭在州城里的发展太快了，而且基本上很少需要宋家甚至高家的帮助。这让他有些无奈，却更加不甘心了。因为通过这一年来的刻意打听，他知道京师那边对高品的象牙的需求有多大，价格更是没有极限地往上涨。如果能够拿下那一块他早已经“预订”的宝地，别说从地位尴尬的庶子变成宋家的准家长，便是带领宋氏宗族进入京师也不在话下。

只是如今的林德箭已经在州城里站稳了脚跟，意外救下的奚家老家主成为了他的天然盟友，更是全力帮他建起了文墨店这个固定产业。加上他自己脑袋活络，靠着一张张莫名其妙的八字宣传竟然在西城之地打出了偌大的名气，逐渐带动着文人儒生用砚、送砚的选择都优先考虑他店里的奚墨砚。而在此之前，这里还是以从广南西府那边运过来的端砚最为盛行，奚家的砚台虽然被京西府李家打开了京师的销路，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但在自己家乡反而没多大名气。

如此一来，林德箭站的越稳，宋大志就越焦虑。终究是熬不过强忍了一年的念头，在得知林德箭过年要回家之后，他决定动手。而地点，就选在林家宅子里——里边只有一个小丫头而已，随便地装神弄鬼吓唬一番，还不是手到擒来？

时间就选在正月的十五前后，太早的话林德箭没有过来没意义，太晚的话人多眼杂，不利于隐藏踪迹。

既然决定要干了，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帮手，定计划。

……

易天行也没想到，堂堂太学学政，大小在京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会不顾朝廷马上就要举行的新春祭天大礼，冒着严寒跑到近乎边境的易州城，据说只因为自己的父亲托人送去的一封短信。

信上内容他并不清楚，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大过年的还得给一个外人面前装孙子，他心里实在不太舒服。好在那学政大人对自己也没多大兴趣，不然已经变成办个商人的自己真的回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终究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学政大人在到达州城的第三天，就专门召他过去，还问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城西林家的小丫头奚春芽，你们挺熟悉？”

关你屁事儿啊！易天行心里忍不住吐槽，不过面上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学政大人的话，草民跟那小丫头只能算是认识，因为她经常在我家布行里买布料、衣物，实际上说不上熟悉。”

事实上，能不熟悉吗？小丫头乌溜乌溜的大眼珠子，每次看到他都强忍着不笑的样子，怎么让人不在意。不过这毕竟是私事，轮不到他高高在上的学政大人来询问。

学政大人也不在意，翻着手里的一本册子说道：“她是李敬岩的女儿，六年前被她父亲卖给了城北奚家，奚家在今年年初把她送到林家帮忙照顾林家的主母。对了，李敬岩是一个烂赌之人，你三月份的时候采访过的。”

“烂赌之人？”易天行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他不记得什么李敬岩了，但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回想着小丫头时常忍俊不禁的小脸，竟生出了一丝心疼。转念之间却又想到，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我有一些个问题想跟小丫头好好聊聊，但思来想去觉得太突兀了，所以想请你来帮忙。”这一次学政大人没有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道。

“可是我……真的跟她不熟……”易天行有气无力地说，极力想避开这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