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危机解除了,但奚家老头儿赖着不走了。
刚开始没说不走,只是使劲儿往后推迟回家日子。后来雪姨又找来了,听说春芽丫头已经由丫鬟变成林德箭的妹妹了,立马把所有的杂活包揽起来,再也不担心小星星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的时候,自己就会被辞退。
春芽倒是没有自恃身份,有活就干,没事儿就陪小星星玩。不过雪姨却因为被老头儿说教过几次“衣服洗得不干净”,背后唠叨了几次。雪姨因为来得晚,并不清楚这老头儿跟林家的关系,唠叨着就提到“这老头儿怎么还不走啊。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这话正好被老头儿听到,跳着脚嚷嚷:“我就不走了怎么着吧,你看他林德箭会不会赶我走!”闹了雪姨一个大红脸。
林德箭事后知道了调笑老头儿:“是不是看上雪姨了?人家孙子都两岁了,你也真好意思。”
多亏翠儿及时打岔,不然老头儿就有口难辩了。
奚家四门客离开后,林家很快恢复了平静。翠儿有时候要带小星星出门走走,老头儿就随身陪着以防意外,然后听着翠儿逗孩子的“叫爷爷”,乐的睁不开眼。有时候被春芽看到了,就冲他羞羞脸:“小星星连爹娘都还不会叫呢,能先叫你爷爷?”老头儿自然是无所谓,乐此不疲。
至于那什么孙明行让诸葛无伤带来的“恩人名字”,无非是又一个试探罢了,不理会就好。
林德箭收了自己辛苦两天制造出来的“肉林大阵”,堆到围墙下要“以防万一”。被老头儿揶揄了一番,傲娇地出去重新买了一车木柴,晃着脑袋去文墨店巡视。
江心月确实是有经商的才能,不过花钱也厉害,尤其对上门讨饭的特别大方。话说乞丐跑到卖文墨的店子里边,肯定是想要钱的啊,这家伙倒好,直接找人买五个、十个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往人怀里塞,嘴里还念叨着“千万别饿着”、“吃饭最重要”等等暖心却不讨好的话。
不过这也不重要,花自己的钱请自己的客,谁也说不了什么。反而因为他这么一闹,想要钱的乞丐都绕着文墨店走,让他大呼遗憾,也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
林德箭在边儿上看得好笑,就想跟这个洒脱率性的二掌柜好好聊聊。不过江心月却不怎么待见他:“你花钱我干活就完了,跟我一个帮工的瞎聊什么。”眼看林德箭还要说话,江心月直接转换话题:“掌柜的,你家小少爷马上就满周岁了,还不想着给取个名字?”
这个话题很吸引人,林德箭马上盘算这事儿。只是林家排辈儿这问题小时候也没听父亲讲过,而且林家在穆唐村里也是外来小姓独一户,没法跟人借鉴,一时有些不知从何算起。想了又想,先定俩字儿:这第一个必须是“林”吧,这最后一个按照家里规矩,必须按周岁抓周来吧?就是这么干脆利落。
江心月的眼神有些怜悯,但很明显不是给林德箭的:“掌柜的,你不是认真的吧?”
……
学政大人走了,留给易天行一个没有期限的任务。
离下一次乡试还有两年半,要好好准备,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不过在易天行的心里,若不是那位莫名其妙的学政大人去年在即将乡试的前半年给自己找了一堆与书、经、典籍无关的奇怪任务,自己也不至于连个小小举子都考不过,毕竟也专心治学十二年了。
不过过去的事儿终究不能过多抱怨,于事无补不说,还影响当下的心情和未来的心态。
只是现在到底是读书还是做事,他很是踌躇。
仔细想来,他易天行到现在连学政大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父亲对那位恭敬到卑微的态度才下意识服从。不过很明显,父亲跟学政大人是有联系的,所以如果自己不做或者做的没有效果的话,那位轻易就能知道,这对自己以后的仕途是个很大的障碍。当然,只要这件事做得好,未来的仕途也会多了一大助力。
而且,走上仕途是几乎所有读书人的根本目标,而读书应考对于已经近百年没有起过战火的天水王朝来说,也是最简单也最靠谱的途径。其他方法走关系怕人查到,这方面朝廷还是卡得比较严的;花钱的话买不到什么权利,无非是能推掉徭役、兵役,减轻点儿税赋;至于走入伍之途,到边境线上守十年也未必有立功的机会,对书生来说更是要了亲命。至于占山为王等待招安?还不如到山里挖出个宝贝去献宝呢,挖不着也能落个清净。
易天行胡思乱想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对这位以“本座”自称的中年学政大人心存芥蒂。并非是因为对方耽误了自己的科考准备时间,只是因为那人对于世间悲惨、龌龊之事的奇怪态度:既然身处高位手掌大权,往上能沟通帝王往下可命令州官,为什么对于眼前的事情过目不见?若是无力改变赌场的行为,至少可以让那些卖儿鬻女伤天害理的,该罚则罚当诛则诛,能救就救能帮则帮?任凭那些人渣败类自生自灭,甚至随时可能变成危害良善的亡命之徒?
他们终究是天水王朝的子民,若是那些当官的坐贻聋瞽塞闭视听也就罢了,好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不知道!”然后以一种补救的态度施恩加威,也能厚颜自夸一句“妥善”。可是明明对其中龌龊了解的清清楚楚,却用一句“非我之责”轻飘飘的避开不理。各司其事的道理易天行不是不了解,至少做点儿什么吧?哪怕只是给能负责的人同僚修书一封介绍一下情况也是功德啊……
而那人却天天窝在那豪华房间里当神仙,合适吗?
这官当的,有什么意义!
没错儿,易天行经过调查烂人的事情之后,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是,生气其实来源于不安。而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不安,还是这位学政大人对于李敬岩被凶徒射伤带走、甚至可能已经亡命的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啊……哪怕不去考虑这位学政到底想利用李敬岩做什么,单单看他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态度,就足以让人心寒。虽然李敬岩确实是个烂人,应该受到严惩,甚至处死也说不上过分,但那学政的做法根本就不是替天行道,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事到如今,易天行已经分不清父亲对那位学政大人的态度到底是敬还是畏,但他感觉自己终究是躲不开他设下的那一关。他不清楚做不好那件事的后果,只能一拖再拖。
反正父亲又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我自己承担下来就行了吧。易天行纠结半个月后,把心一横,瞒着家里跑到城北的天济寺,要出家。
易云海听到消息勃然大怒摔了茶碗,然后又想到在易府盘桓了一个多月的学政大人,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不过终究放心不下,带着家丁跑到天济寺强行见到儿子之后,眼泪直接掉下来了。他颤抖着胳膊使劲儿抱住儿子:“天行,这……你不是认真的吧?”
披头散发双眼无神的易天行低头躬身直接推开易云海,然后冷淡地说:“看完了,就走吧,不要耽误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