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蟋蟀,筷笼大小的笼子就足以任由生长,争斗时是战是和全凭主人喜好;两只猪仔,以方丈为圈再加上遮雨顶棚,然后安安稳稳便是一生。而自幼被供养在宫中猛虎、花豹,若是被突然放回山林,未必能够活到恢复猛兽本色。
鸟雀只需西瓜大小的巢穴就能栖身,风雨之后整片天空都任由他们戏耍;而骏马可以没有方丈大小的马棚,却不能没有原野。至于传说中的鲲鹏神兽,入水为鲲上天化鹏,水陆空中没有不能去的,所谓狂风暴雨更是一场笑话,只怕不够洗澡。
黄羊、麋鹿刚出生就能快跑如风,让捕猎者望之兴叹;翻车鱼一次生产后代亿万,喂饱了猎食者也能留下血脉;至于天生的捕猎者,更是随时准备着与对手血战到底,死里求生。
想要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不仅需要考虑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还要考虑被你保护人的能力。你要为别人遮风挡雨,别用自己已经受到限制的思维去约束他便好——林德箭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儿子豫墨的未来几乎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一群看不清深浅的人们划定到“天人”一列,让他来不及享受初为人父的天伦之乐,就要开始为儿子的将来安危担惊受怕。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粗通文墨却难写华章的自己,竟然当官了,还是云中府的经略安抚司中的正职。
曾经让林德箭赚取易州城第一桶金的“三哥”高德舆,也就是父亲是易州州判的那位高衙内,终于在他锲而不舍的主动出击之下不再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以“易州箭神”的名号将林德箭推荐给了高州判。
州判大人听说这是给自家争过大面子的用箭高手也不怠慢,亲自考校一番之后,直接安排了个易县提举弓箭手的职位。这职位主要负责掌沿边郡县弓箭手的名籍,及其组织、训练、常罚等事宜,算是半个闲职,需要做的事情基本是按照流程即可,无须多费心。
于是林德箭走马上任之后,只花了半天时间,用名气和实力征服了易县几位高高低低的弓箭手,便做得风生水起,让高州判颜面大增。三个月之后,又直接给提了个提举保甲司的保甲武官,专门负责教习易州之地民兵弯弓射箭之技,官属正九品保义郎。
毫无压力,但绝对消耗时间。不过也是要受制于林德箭的出身以及贵人高州判的地位,这个位置他可能要待很久。
不管怎么说,算是正式进了这个圈子。只要进了这个圈子,想要更的机会也就不再是奢望。小孩子拿大伞,在风雨中可能更惨。而林德箭,在官场里就是一个小孩子。
现在,高州判这把伞,刚刚好。
……
时光如梭,林德箭一家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回穆唐村了,而小豫墨马上就满六周岁了。
林德箭确实非常忙,高超的箭术让他享誉整个燕山府,甚至连隔壁府城的云中府、凉州府两地的箭术圈子里,易州箭神林德箭都当得上大名鼎鼎。所以,在刚开始两年还坚持回家过年的习惯,后来便常年在外奔波出入官场、校场,只能偶尔回一趟家。每年遇上难得有两次半月的休假,还都不是在年关,所以便专心陪伴家人孩子了。
奚侯光离开林家后,果然消停下来,而且奚家除了奚将晓偶尔过来送些个木制的小玩具,也从来不在林家多待,这让林德箭对奚家和墨门高看不少。不过也是因此林家少了一个坐镇的男人,翠儿想回老家看看爹娘都不方便。好在还有还在坚持在老家收山货的赵老六在往返州城、老家时会主动为他们两下帮忙传递消息。林德箭在赵老六成亲一事儿上助力极大,而林德箭自身的身份也越来越尊贵,赵老六也是越发的巴结了。
之前翠儿也雇了个车把式,驾着自家的马车跟着赵老六的车队一起往返了一次老家,后来就就不再回去了。倒不是受了家里人或者乡亲的气,而是两三岁的林豫墨到了山林附近,突然如中邪一样不停的自言自语,而且还听不懂他说了什么。本想着赶紧回到州城里找郎中,不料刚进了易县县城就好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随车的雪姨说的一句话让翠儿上了心:是不是山林里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了小星星?然后就不再老想着回老家了。
而且随着林德箭身份地位的提高,林宅升级成了林府。虽然面积没怎么变,但是上门做客的各家女眷也越来越多。未必有几个知心朋友吧,至少还是热闹,而一直有聪明的林豫墨陪着她也不至于太寂寞。
……
林德箭已经成长成了一座山,让老家原本还得意洋洋自恃长辈身份的王家老两口坐不住了。
“山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从来不只是佛门修行的一句妙话,世间人只要能认清形势的早都这么做了。尤其是听说最近府城燕州有高官之女刻意接近林德箭之后,老两口连家里的鸡、鸭、猪、狗都不那么看重了。刚刚过了中元节,二老就随便地把院里的牲口托付给两家邻居,便又不顾大热天的烈日高照,赶着牛车去往州城林府。
天水王朝顺宗四十二年七月十七日,易州城林府比往常热闹一些,大概是因为多了两位追着外孙屁股转的老人吧。这天是小少爷林豫墨的生日,虽然没有张罗操办,还是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送来了贺礼。
奚家老头子倒是没来,只是让门客“二哥”陆云峰送来一个精致的沙漏。这个沙漏从背面看没什么,正面却是多了一个带着红色指针的圆形薄板:指针的一端固定在圆心位置,另一端就神奇了,在它旋转经过的位置自上而下沿着偏右的方向平均地刻了一圈“子”、“丑”……“亥”的地支纪时之字。圆形的面盘已经够神奇的,这个沙漏竟然还在每两个字之间细分了八份,而且这个八分法从盘面上看虽然均匀,却与均分的格子有些差别。问过之后才明白,这是按照每天一百刻的时间刻度细分的时刻,正好六个时辰是五十刻,每一个时辰就是八刻多一点儿,按日常的说法就是每个时辰的上四刻与下四刻。
说起来虽然麻烦,但用起来十分简单。比如人们口头上常说的“午时三刻”,指针便是指在正下方再偏左一格的地方。日常只需隔几天往后面装沙的地方装上适量的细沙,这个漏壶就可以运转了。面盘上的指针随着时间的变化转动,指到哪里就是什么时间,十分的细致明白,颇为神奇。
林德箭看到之后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差点儿顺手扔掉,不过还是忍着留给儿子自己玩。
林德箭早早已经推掉这几天所有事宜,还专门请了三天假期,只为给儿子庆祝六岁生日。为此,他提前从翠儿手里讨来了六七年前经过宝山时候收到的那块绿莹莹的“杨”字木牌,找到了西城易府的话事人,请来了五位白发老翁到林府坐镇。然后按照易家三爷的说法,把木牌用野猪筋绑好后交给林豫墨贴身带着。
当然,这都是为了预防儿子身上的第一层封印破裂时带来的无明危险。
这事儿,压在林德箭心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