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娜塔莎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王旭一直在倾听，全程都没有打断她。

听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工训练机构，现在看来，应该再加上一个形容词——

残酷！

这是个残酷的机构，淘汰，就是死。

就像养蛊一样，只需要留下一个最强的。

也许每一期的学员，最后剩下的，都只有那个脱颖而出的最强者！

典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皱了皱眉，王旭追问道：“恕我直言，任何一个正规的阻止，都不应该是这样的选拔人才的方式吧？即便是九头蛇，也不会这么干的......你刚才所说，都是你的猜测，也许事实不是这样呢？你的朋友，真的是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害了。”

“不可能的。”娜塔莎眼眶依然很红，“我们毕业之前，根本没有外出任务......我早该想到的，当我的匕首，在刺入她胸膛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啊......老师，可我杀了她。我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哎。”王旭也不知道怎么劝慰，舔了舔嘴唇后说道：“即便如此。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在你们一开始加入的时候就提前告诉了你们么？我想你们早就应该做好了心里准备吧？”

“不，他们从没有说过。他们向我们传递的理念只有一个，那就是竞争。不断赢得竞争，只有最强者，才可以留下来。他们......从来没说过，淘汰者死。该死的混蛋！”

娜塔莎咬着牙，“我就不该加入这该死的阻止的！”

“你这个想法非常危险。让伊万诺夫知道，你又得关小黑屋了。”

娜塔莎看着王旭，“老师，你说.....我们......我们所有人......最后是不是只能剩一个......”

“我不知道。”王旭摇摇头，“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尽力让最后那个人是你！”

娜塔莎一颤，她能感觉到王旭说话时候的认真。这让她感觉到一点温暖，可很快她就颓然坐了下来，

“不管结果如何......卡捷琳娜完全是无辜的！我觉得自己......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杀人犯，是个罪人......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但只是过了片刻，强大的自控力让她调整了过来，收起眼泪，“老师，我昨天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加入这里，我为什么要选择当一名特工。特工，去他妈的特工！红房子......去他妈的红房子，这他妈根本就是个反人类的机构，一群混蛋！”

看着一脸激动的娜塔莎，王旭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件事对她显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甚至是阴影。

如果她走不出这个阴影，结果会怎样？

甚至乎，王旭心中涌起一个猜测：这个走出阴影的过程，是否本身也是红房用来测试的一部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残酷了。

就算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不一定能走出来。

娜塔莎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作为自己第一个学生，王旭有些不忍心看她这样......劝还是得劝劝的......先转移话题吧，哎。

“呃，我跟你讲一个大师的故事怎么样？”

“大师？”

王旭扫了一眼墙角挂外套的角落，忽然站起来，绕着娜塔莎走了一圈，背身坐在另外一个方向。

“在我们国家，有一个著名的大师，专门替人排忧解难。每一个心存困惑的人，在找到他之后，都能解决心中的烦恼。嗯......有一天，一位信徒找到了大师，问大师说：“大师大师，我觉得我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生活一团糟，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师大有深意地看了信徒一眼，反问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科学是对的还是错的？

信徒听得一脸懵逼，哦，她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娜塔莎正是一脸懵逼的表情，心中吐槽这什么大师，还聊上科学了。

王旭继续说道：“那信徒懵了一段之后就说，哎呀，科学当然是对的啦，科技使人进步嘛！”

娜塔莎很快就被这大师的段子带进了沟里，一时间忘了伤心，好奇地询问道：“那大师怎么说？”

“大师说：不对，科学是错的，是坏的。至少从战争的角度讲是这样的。孩子啊，你可知道，科学造就了热武器。而自从有了热武器，战争中死亡的人数就极剧攀升。

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规模从来没出现过双方兵力都上百万的时候，双方总兵力能超过百万的都很少。

可到了热兵器时代，拿一战来说，每一场战争的死亡人数，几乎都在百万以上。有的时候甚至千万、上亿。”

“大师说到这里的时候，信徒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就问了：大师大师，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大师敲了一下信徒的头，“别急，听我说完。我问你，假如......仅仅是假如，在未来的时候，有一种武器，姑且叫它‘世界和平’，这样的武器，只需要十颗，就能毁灭我们整个世界，而且基本上每一个大国都拥有这种恐怖的武器。那么，在那样的时间点上，我再问你，科学是好是坏，你会如何回答我？

斯嘉丽，如果是问你的话，你会怎么说？”

这一次娜塔莎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才说道：“如果每一个大国都拥有这样的武器，世界迟早会毁灭。那么从这一点上看，科学无疑是坏的。”

“信徒也是这么回答的，然后大师说她又错了。大师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摸着信徒的头说道：‘孩子，你只看到了科学的破坏性，那么保护性呢？’”

“保护性？”

“是的，信徒懵逼了。大师解释道：我们再反过来想，如果没有科学，我们人类会怎样？”

顿了顿，

“当然是灭绝。如何灭绝的？

那也许灭在中世纪时期的黑死病，或是五千年前的巨大洪水，也或者是某一次小行星碎片撞击地球，某一次大规模的地震......人类是非常脆弱的，与虎豹这些凶狠的猛兽相比，人类的身体，几乎称得上孱弱。可是，最后人类却成了万物之灵。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科学。

我们一直在得到科学的馈赠，我们一直在科学的保护下延续至今，科学让我们活得很好，更精彩......我们怎么能，因为我们自己制造了一个可以毁灭自己的武器，而去说科学是坏的呢？

所以......你懂了吗？”

娜塔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解释，她感觉心中出现了某种类似“感悟”的东西，但她抓不到，摸不着。良久，她眼睛一亮，说道：“科学是这样，那红房也是这样！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没有绝对。一切，都要根据看问题的角度去界定！红房的选拔很残酷，但是一旦选拔出优秀的人才，就可以保护更多的人！我明白了！”

“呃......那信徒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大师直接一木鱼敲在信徒脑袋上。就像这样！”王旭一个弹指弹在娜塔莎的额头，让她一阵吃痛。

她捂着额头：“难道不是这样么？”娜塔莎感觉自己的格局还是低了一点，她知道，老师嘴下的那个大师，是大智慧，大格局的人！

“大师的意思是......”王旭面容一正，猛然提高声音，“少他妈问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啊喂！这么闲，他妈的去想想拯救世界啊！靠！！”

“什么......”娜塔莎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噗嗤”一声，口水全都喷在了王旭的脸上。

“喂喂喂，注意一点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