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羽从一片天旋地转中醒来。他的全身像是散架般地疼痛,手脚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无法自由活动。
……确实是被固定住了,因为外骨骼已经在撞击中彻底扭曲变形,电池没有炸已经是万幸了。他拉动手腕的解脱扣,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自己从这个X型的铁架子上解脱下来。好在没有受到影响活动的严重伤害,只感觉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痛。
因为自己着地时横着滚了十几圈,身上自然到处都擦伤了。他吸了口冷气,强自起身向还在燃烧的飞机残骸走去。路上还捡起了一把不知道是谁的20式步枪。他摸了摸胸前,还好,之前挂着的三个弹匣还在。
驾驶舱已经彻底变成了蜂巢,圆形的座舱玻璃已经完全消失。两名飞行员没来得及跳伞就被定向爆破射出的弹片穿透。全身上下都被渗出的鲜血染成红色。
洛天羽将他们两人从机舱里拖了出来,在旁边的平地上放好。
“谢谢,战友。一路走好。”他低声说。
“还有这个功夫,看来你伤的不太重啊。”海妖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草里传来。她听起来很虚弱,洛天羽赶忙一瘸一拐地赶了过去。
她裹在自己的斗篷里,除了呼吸带来的身体起伏一动不动。要不是她刚刚才说话,洛天羽都要以为她死了。奇迹的是,她居然还抱着自己的狙击步枪。
他扶着海妖坐起来。她嘴角和鼻下都有血迹,身体一直起来就开始咳嗽。
“只是断了肋骨,看来运气还不算差。”她深呼吸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胸前的断处,吐出口中渗出的血,抓住洛天羽的手臂。
“拉我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追兵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她的呼吸不畅,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洛天羽点点头,随即手臂用力将她向上抬起,想让她凭自己的双腿站立起来。但是当他的手一放松,海妖就向一边歪去。他赶紧又将她拉住,将视线投向她的腿部。
一片碎裂的机身蒙皮正嵌在她的右腿上部,血已经将她的裤子染红。
海妖正疑惑自己为什么站不稳了,看着洛天羽的目光所向,她也低头看去。
一看到伤势,她就啧了一声,反手去摸急救喷雾。但是什么都没有,她的腰封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洛天羽翻了翻自己的包里也没有,于是将她再次放下。正想反身去飞机里找,海妖忽然支起身子双眼微闭,转动脑袋像是台雷达在进行扫描一般。
“别找了,赶紧走!有飞机过来了!”她睁开眼,大声喊道。
洛天羽大吃一惊,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将她一把提起背在背上,看了看指南针,便朝向南方奔跑起来。
“继续往东!他们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往南方搜索!我们跑不过直升机!”海妖大声道。
洛天羽一听是这个道理,便调转了前进的方向。
他们跑出近三公里外,背后隐约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的呼啸声。他回头看去,隐约可见一架米17正悬停在他们的飞机残骸上方,用探照灯四下搜寻。他再次用感应视角看了过去,惊喜地发现,那些从直升机上滑降下来的士兵居然大部分都是同化者。
消失好久的运气似乎终于回来了。
当追击者的位置都暴露无遗时,他们的逃脱会变得更加轻松。
“见鬼了,联盟军疯了吗?”全神贯注聆听的海妖眼睛忽然睁大了,“居然连攻击机都派来了?”
前言收回,运气似乎并没有回来。
“卧槽不是吧,我们是偷了萨拉托夫总书记的金库钥匙还是他老婆的内裤?”这消息让洛天羽简直要抓狂,“这是要干什么,全面开战吗?”
“别发牢骚了,赶紧逃命!”海妖在他头上狠狠锤了一下,像是督促战马奔跑的骑士。
于是马儿再度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发出“你看起来轻背起来还挺重嘛”,“卧槽疼你别踢”之类的叫声。
尼古拉耶夫中将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不满地咕哝了两声,从休息室松软的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四下一看,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他三小时前才处理完最后一件公务,干脆就在这里睡下了。
“cyka,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上一晚吗。”他裹上睡衣,向书房走去。
自从他的前任弗拉基米尔晋升上将并调任之后,局长的大位就暂时空缺出来。本来作为副手的他应该通过一个形式上的表决后,光荣地接任GRU局长一职。但是在那前一周,莫斯塔格勒毫无征兆地沦陷了。阿尔巴特街气派的总参谋部大楼和辉煌的礼堂没了,任命也就被无限推迟。一片混乱中,他们匆忙地撤离到了原定计划中充当陪都的新西伯利亚市,开始将受到损害的指挥体系与权力架构重新修复。
这期间的工作量简直如高山大海一般。好在他作为代理局长,倒也能条理清晰地将它们一一理顺。但安顿下来之后,他的任命却始终没有下文。据他已经进入权力核心的老领导透露的消息,委员会中另一个派系正在对他的位置出手。距离下一次委员会已经不远,在这个敏感而关键的时间点上,他必须做到毫无纰漏,才能让老领导这一派对自己的支持更加稳固。
走过书房门,他的睡意一下就清醒过来。
他的书桌上有三部电话,白色与黑色分别代表办公楼内线路和对外线路,还有一部保密线路的红色电话。
它响起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可能产生重要影响的大事。
中将清了清喉咙,接起了电话。
“我是尼古拉耶夫。”
仅仅听了数秒钟,他的眼睛就瞪得比一头愤怒的野牛还要大。
“是谁下了这种命令?!我的老天,他疯了吗??我只批准了给他一个班进行回收行动,可没有让他把一整只军队拉出去和共和国开战!!这已经破坏了规矩,一旦闹到外交层面我们就有大麻烦了!为什么我们的军队会被他调度出去?谁给他的权力??”
“……我们的人拒绝了追击,调动的是驻蒙军?”
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谢天谢地。看来我们在蒙古的人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好了,我稍后再找你。把那边的资料整理好发给我,等我的命令。”
挂断了电话,他迅速地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亲爱的弗拉基米尔同志,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是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要汇报给您……”
交谈进行了数分钟。
“是的,我明白了,弗拉基米尔同志。我会尽快地在KGB介入之前控制住局势。”
回收行动失败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过失。虽说是因为共和国的介入才导致的,但“共和国对此全不知情”的保证的确是他下属的情报人员作出的。那些对立派系的委员必然会抓住这一点来攻讦他。但是如果他能把握机会,在事态即将失控的时候果断地出手控制局面,老领导就多了一分为他开脱的说辞。
而且按现在的情况,给这场即将转变为局部冲突的摩擦踩下刹车,功劳还要更大一些。
“我命令GRU在蒙古国的特种突击旅立即行动,控制乌兰巴托空军基地及驻蒙古国指挥部。行动命令会稍后签署。”
电脑屏幕亮了起来,一份近期乌兰巴托的情况简报发到了他的邮箱。
他看了一会,拿起电话交代了一些抓捕对象和交火规则之类的行动细节,放下电话点了一支烟。
现在就要看他的人行动速度如何了。驻蒙古的联盟军指挥官是个左右逢源的中立分子,他捅出来这么大一个篓子,日后自然是要倒霉的。而委员会中的两方谁会在他被解职前先解决这个危机,在下一步争夺这个位置时就有更大的发言权。
至于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下一次肃反,他十有八九是躲不过去的。
中将走到窗边,凝视着鄂毕河。灯光下,亚历山大三世戎装佩剑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公园中央,头颅微微昂起,像是嘲讽地看着这个推翻了沙俄帝国统治,又自己成为帝国的国家。
历史总是在不断重复。中将心里默默想着。
沙俄已经倒下了,而现在的联盟又能坚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