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白翎替唐若涵约了明天的会面便离开了。田蜜因为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所以搬去了田甜的房间。
晚间,洛天羽的门被敲响了。不用看他也知道外面是谁,他也对此有了心理准备。既然王镜舟来到了这里,并且知道了他与田蜜的事情,必然就会有这一场谈话。
两个人来到茶室坐下,服务员为他们斟上茶之后,便微微鞠躬退了出去。
“我设想过很多和女儿的男朋友见面的场景。”对坐了片刻,王镜舟打破了沉默,“但是实话说,今天这种情况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
他抬了抬手,示意正想说什么的洛天羽,“我大致上听她们两讲过你们这次的经历了。虽然蜜蜜受伤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心疼,但我并不打算要责备你什么。我多少对军事方面的事情了解一些,知道你们都已经尽了全力。”
“谢谢您能理解。”洛天羽微微低下头,“但我确实没有保护好她,这是事实。”
“自责的想法就先放一放吧。”王镜舟摆摆手,“至少在她看来,你是和我一样将她视如珍宝的人。”
“是的。”洛天羽郑重地回答。
王镜舟点点头,“我希望你所说是发自内心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们的老板无论个人实力和背景都很强,本来依靠她的家世,走正常的渠道,仕途必然是四平八稳。但她选择的却是一条近乎于开宗立派的新路。她的理论就像是近百年前古德里安重新定位坦克在战争中的运用方式一样,会牵扯到很多东西。学术上的理论守旧派、空军的指挥体系,装备制造商等利益相关方……这些势力绝不是易与之辈,他们的重量加在一起十分可观。而她的背景不可能会因为支持她而和这股庞大的势力交恶,最多也只能在暗里提供一些方便。换句话说,她现在的成果中,自己的努力应该占据一大部分。而即便面对着如此困难的情势,她仍然选择了这条路,而且在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造势。能看得出来,她不仅有野心,而且所求甚大。”
说到这里,王镜舟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不怀疑你们在她手下能飞黄腾达。但是这样的人,必然具备杀伐果断的性格。为了她的目标,她会在需要的时候付出她认为值得的代价。”
“我明白……我们自然也在此列。”洛天羽点点头。这件事他以前就想明白了,他只是有些惊讶于王镜舟仅仅和白翎见了一面,便将事情想得如此通透。
“作为父亲,我虽然乐于看到儿女能有出息,但这不是必要的。”王镜舟直视着洛天羽的双眼,诚恳道,“天下为父母者,惟愿儿女平安喜乐,仅此而已。”
话说到这里就很明白了。
“刚才你们老板暗示过我,你是这个团队的核心,也是将来战场上的王牌。如果现在你们因为我的原因退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们都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我知道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劝说你这件事情,”王镜舟叹了口气,“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我终究还是有私心的。”
“我明白。”洛天羽点了点头,“我会认真和她们谈一次,把您的想法传达到。”
“我并不是要求你做些什么,而且我了解蜜蜜的性格,让她退役这件事即使是你说也没用的。”王镜舟笑了笑,“重点在于你还在那里,而她想跟着你去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
洛天羽听出来了一些话外的意思,眉头抬了抬,“您想让我们转入后方?这恐怕很难实现。”
“我明白。你们老板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引爆话题,通过你们尽量地渲染她主导的这个理论。我猜测你们的节目播出之后,她安排的推手就会在各大讨论网站上发起一些有引导性的话题,推动网民要求军队重视这个项目。这样她后面的人再给予她支持就很顺理成章了。”
这比洛天羽之前所想的更深了一层,但是结论是不变的:
他们需要冒更大的风险去创造更能调动民众情绪的英雄故事。
王镜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理解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我会想办法和她商量一下,当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将你们从一线退下去。或者是指挥官,或者是教学人员,都可以。虽然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办法总会有的。”
洛天羽没有说话,从内心里他实际上是无法接受这种安排的,但出于对一个父亲的尊重,他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世事无绝对,也许到那时我们都有可能改变想法。”王镜舟看出了他的态度,并不以为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可能会是一段很艰难的过程……在此之前,我的两个女儿就拜托你关照了。”
王镜舟离开了。洛天羽坐在桌前对着茶桌出神,心中想着先前的对话。
他相信王镜舟的话完全是出自真心的。如果自己接受了,基本上就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戏码,再也不用冒着随时战死的风险去搏一个前程。
但他心中这时想到的是实验班那些已经长眠在西北大地上的学员们,那些从他第一次飞上战场以来,所见过浴血奋战的士兵们。
他离开实验班时,曾经和马千里在机场有一番谈话。那时候马千里教导他,有能力者应勇于承担责任,而逃避反而是对同袍战友最大的不负责。经过忻州的战斗,他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地面上的那些战士为了生存下来需要怀抱多么大的勇气,付出多么大的努力,他已经亲眼见过。
如果他的战斗可以让更多人在战场上活下来,他并不介意在战场上坚持到最后。
但他心中天平的另一端却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对他太过重要,甚至她一个人的安危可以和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有着同等的分量。
每个人都会堂而皇之地喊着,一个人的分量怎么能和千万人相比。
但总有那么一个人,当她在心里的时候,就等于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