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枪射击，但对方不像之前的敌人会转向闪避，只是向上微微一侧，便避过了她的弹道，毫无停滞地向她俯冲而下。它的刀刃已经斜侧着扬了起来，数秒之后便会与她错身而过，划断她机体的脆弱连接处，将她一刀两段。

这只和其他的不一样？是近卫级？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一边推动油门借着重力全速下降，一边试图做出折线规避。但在上方的捕猎者眼中，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被追猎者咬尾时的规避方法是什么来着？

她努力回忆，但惊慌之下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平日里在模拟器上训练时会条件反射般出现脑中的答案此刻像是抛弃了她一般毫无踪迹。

忽然间，背后的接近警告消失了。她心中一松，看向后视摄像头的画面。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身影确实消失了，没有再追在她背后。

它去追别人了？还是被赶走了？

再向上看去，它正与另一个机影缠斗在一起。大概是因为追逐自己而放松了来自后方的警惕，它终于被追击者咬住了。双方都像是掠空的燕子一般，翻滚，掠劈，冲撞，那架攻击机甚至收回格斗刀抓住了追猎者，试图用搏击的方式扭断对方的关节与翅翼。

那是她从未想象过的驾驶技巧。如同无规则格斗赛场上敏捷凶狠的近身技法。毫不花哨，但每次攻击都能从对方身上掰断些什么东西下来。

十几秒的短暂贴身肉搏后，攻击机一把抓住了追猎者的翅翼根部，向外猛地一拉，淡黄色的体液喷溅而出，糊住了它的整个主监视器镜头。在来不及拔刀的情况下，它的另一只金属手掌像刀一般从翅翼的伤口处刺了进去，搅动两下再带着追猎者的一串器官猛地拉了出来，而后毫不犹疑地放手脱离，任敌人抽搐着的尸体坠落地面。

镜头层周边喷射出了冲刷水流，洗掉了糊在上面的体液。

“还好赶上了。”干掉了这只近卫级，洛天羽长长地出了口气。

其实从这谜之洞口出现的追猎者只有十只，如果不是占了偷袭的便宜，面对他们4机加上一个高10中队12机可以说是毫无威胁。他一人斩杀了一只近卫级与四只普通的追猎者，扳回了被偷袭的被动局面。田蜜则在巴特尔的掩护下逐个用重型高爆弹清理掉了地面出现的洞口，阻止了对方地面部队的继续投送。剩余的追猎者也在田甜的指挥下，被猎卫中队剩余的机体压制下去，最后选择掉头逃走，在逃出射程之前还被田蜜给点杀了两只。

猎卫的中队长也击杀了其中一只，但他此刻毫无喜色，表情甚至相当阴沉。

执行任务的12机此刻仅剩4机，半个月前补充进来的难得的有些经验的飞行员也战死了一名，而除了马雯婷之外，补充的学员已经全体阵亡。

而他们的目标依然不知所踪。

“西南方向，空中有多数目标出现。数量274377，还在增加。看来他们已经有十足把握这边的雾层能成功部署，开始移动主力战斗群了。”田甜发出了严峻的警告。

“还不能定位吗？”中队长问道。

“雾层同时呈现出多个高浓度点，而且在不断变化。”田甜叹了口气，“很遗憾，看来它们知道如何规避我们的探测方法了。”

“如果不能确定，是否能放弃任务？我们的战力和弹药都已经严重不足了。”

频道中沉默了片刻。

“我授权你们撤退。”洛天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你在开玩笑吗？即便你们是王牌，也不可能对付的了那么多敌人。这个数量是要出动整个航空师甚至更多部队来对抗的兵力！”中队长顿时就激动起来，“我在生死线上走过好几个来回了，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但现在这是送死，是白给！”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洛天羽道，“我们应付这种场合更加有经验一些，大概还能有些几率逃生但你们如果卷进来，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怕死。”

“你们中还有学员，这次经历对她是很宝贵的经验，她应该活下来，跨过同伴的死亡，成为更强大的人。”洛天羽笑了笑，“你们得带她回去。”

通讯频道中静默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死亡？”马雯婷的声音低低地出现在频道中，“明明就没法活着回来，为什么你们不放弃？你们不会害怕吗？”

“你在开玩笑呢吧，哪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害怕的。”田蜜回答道，“你要是不害怕，就说明你是对面那些玩意，压根不是人类了。”

“但是害怕归害怕，自己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和价值。我们用着最先进的武器，享受着最快的升迁和最好的待遇，这些可不是白给的。”停顿了一下，田蜜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的定位，就是绝境中用来翻盘的胜负手。我们的价值，就是在别人做不到的时候，用自己的命来换成千上万甚至更多人的命。”

“政治口号和大道理什么的我不喜欢听，也懒得讲。就一点，你得对得起别人给你开出来的价。要是做不到，我会觉得自己很没有职业道德。”

“而且现在是这场战争真正的关键点了，我们多努力一下，翻盘的可能性就大一些。”巴特尔说道。

“恐惧死亡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你能够面对恐惧，并且战胜它，那么恭喜你，你终于从学员这个称号毕业了。”洛天羽说道，“你可以用战士来称呼自己了。”

“老兵的课都讲得差不多了，我就说点现实的吧。”田甜道，“赶紧撤离，他们三个都能保护好自己，而你们在这里我还要分心做情报共享。现在我得赶在雾层彻底凝实之前专心把那个玩意给找出来。”

中队长沉默了片刻，放弃般地叹了口气。

“收到。祝你们好运。”

“猎卫各机，全速撤离交战空域。”

他下达了指令，然后调转机头向来时的航向飞去，生还的小队各机也跟在他身后。只有马雯婷还呆立在空中，没有动作。

“你看，我说过你们不适合这种任务的。”她的通讯中忽然出现了田蜜的声音。她看了看通讯模式，是单对单的模式。

“你说得对。是我太幼稚了。我不适合。”她失去了曾经的锐气，低声回答。

“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已经适合了。”

意料之外的话语。

“为什么？”她有些茫然。

“你已经见证过死亡，面对过死亡，给予过死亡。成为一个王牌的四个要求之中，你已经做到了三个，已经走到门槛上来了。能不能推开这扇门，取决于你能不能战胜自己，从恐惧中走出来。”

“那为什么你们要我们离开？”

“因为只有你现在活下去了，才能有机会战胜自己。”

马雯婷沉默了片刻。

“可以告诉我，第四个要求是什么吗？”

“这个嘛。”田蜜笑了笑，然后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道，

“习惯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