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洛天羽眉心被击中的位置只有一个黑色的孔洞,或者说,黑色的圆点。子弹接触到了他的皮肤后,便像落入水面消失了一般,沉入了他的体内。
“我从来没想当什么英雄,也从不想拯救人类。”他像是长眠后醒来的冷血动物,动作迟缓地抬起头。
李海峰忽然发现周围的火焰不知在什么时候像冰块一样凝固了。他微微眯起眼,有些意外于这个状况。对方居然能够在高速运转的同时也将他强制拉进这个状态里,这也就意味着,他,或者“它”,终于浮上表面了。
“我甚至不想再战斗,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短暂的生命。”
“你被表层意识污染了。”李海峰眼中放出光来,沉声道。
他花费了如此巨大的力量来布置这个局,就是为了接触到了洛天羽背后的那个存在。
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
“这个表层意识与这个身体已经不再适合你了。它受到那些自作聪明的干扰者影响太深,不仅离自我觉醒的目标越来越远,还反过来影响了你。”
“离开他,到我这里来。我是你履行职责最好的容器。”李海峰向着洛天羽伸出了手。
“……”洛天羽,或者说他意识深渊中的那个存在沉默了下去。
李海峰也不追问,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等待着。
“你不行。”洛天羽缓缓地说道。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李海峰的意料。他的冷静被打破了,有些急促地问道,“为什么?我与他都是你的衍生物,我们拥有同样的基础素质!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我有完整的达到你们要求的方案!只要你愿意,不需要再等待几十年,只需要五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人类就能成为你们可以接受的样子!而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是人类的工具,哪怕是一秒都无法真正让你履行你来到这个星球的职责!即便这样,你也要选择他吗?因为他是你的造物?!”
“……我想你对我的理解也许因为信息缺失而有些偏差。”洛天羽的眼神依然是毫无光彩的,但话语却慢慢地变得流畅起来。
“我的职责是什么,你的理解出现了错误。虽然你的做法可能导向我希望的正确的结果,但是从根本上说,与我来到这里的使命是不同的。”
“然后,从衍生物这个角度来讲,你的认知只有一半正确。”
“最后……我们见证了太多文明的兴亡,适合的,或者不适合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来进行判断。”
李海峰忽然全身一颤。
“判断?”他问道。
“判断。”洛天羽回答。
“不该是这样的。”李海峰向后退了两步,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震惊,“但我所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洛天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用失神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有时间,但是人类没有了。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抉择,但对我们来说,是存亡。”深深呼吸了几次后,李海峰平静下了表情,沉声说道,“刚才你说过,我的做法可能导向你希望的正确的结果。”
“正是如此。”
“那么我便坚持我的路就是了。”李海峰收回了枪,插回自己的腰间。
“我就在此告辞,希望下次再见面时,你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上前撕掉了洛天羽头上的终端,“给他留条后路。”
洛天羽沉默着毫无动静,但四周的火焰一瞬间开始移动起来。
李海峰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转身想要离开,又摇摇头,掏出枪对着他的身上开了五枪,打掉了剩下的子弹,然后看着舱内燃烧起来。
“成为英雄吧。”
“然后……去好好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人类应该往何处前行。”
在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圈,托着他向上升去。被他留在地面的座机在剧烈的内部自爆中化为四散纷飞的碎片,如同地面散落的残骸一般。
倒计时跳过了最后的一秒。
00:00:00
五枚梭型的棱柱开始发出低鸣,同时向上升起。当它们的尖端抵达千米高度时,2号5号棱柱同时向1号棱柱的位置放射出了强光的射线。而1号棱柱的顶端则出现了一个直径近1500米的太阳般的白色球体,将其他棱柱射来的光线全部容纳其中。
这将是被载入史册的奇观。
防御壁两侧,刚才还在呐喊冲杀的士兵们在急促的扩音警告中纷纷后退,按照曾经无数次演练的那样,或是躲进防强光的掩体中,或是躲进自己附近的装甲车里,实在找不到位置的,在地面上掘出坑洞就地将脸埋进去,戴紧护目镜紧闭双眼。
太阳的半球爆发了。
那是人类无法直视的天罚之光。
轨道上,北斗站的全体人员都站了起来,默默地凝视着屏幕上投影出来的景象。
那个光球在一瞬间放射出了宛如实质的流动光,它像是一道高速前进的海啸浪墙一般,深入地下,高入云霄,淹没一切途经的事物。
不可一世的原种生物大军此刻也显得无比脆弱。雾层在距离光芒数公里外便彻底消灭,露出下方多达千万,正在全力奔逃的原种生物的黑潮。
这道黑潮曾被视作毁灭之潮,但现在……它遇到了真正的毁灭之潮。
白色的光流毫无阻碍地前进,无论是山峦还是河流均不能阻拦它半分。触及这道光芒时,原种生物的身体便开始像沙雕一般崩塌,还原成它们最初的组成部分,成为铺满地面的细细砂砾。而被波及的建筑物却奇迹般地留存着,除掉被原种生物破坏的部分以外,甚至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光芒的照射持续了30秒,半个圆形的波动扫完了它面向10度,高度10005000米,半径30200公里的范围。
没有任何生物幸存,无论是原种生物还是野生动物,或者侥幸存活,还藏身在哪里的幸存者。一切生命皆化为飞散的烟尘,未曾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得到超级武器发射完毕后的命令,士兵们纷纷离开掩体。他们面前依然还有着大量的敌人,但它们的行动显然有些迟滞,仿佛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这是头一次他们看到原种生物出现“缺乏战意”这种状态。
一名士兵忽然指着远方的天空,大声喊道,
“天亮了!”
在他手指的方向,无尽的黑夜终于慢慢退去,天空中开始呈现出微白的光辉。
那是黎明已至,晨曦初明的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