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塔缓缓地睁开眼。bkeas她的面前是一面白色的,金属的天花板。各式各样的集束管线从头上穿过,像是置身在一座巨大的机器里。再看了看脚下,也是金属的地板。
自己在一艘船上。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手腕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她看了过去,一副手铐,将她与金属的床栏铐在一起。
手铐与栏杆碰撞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人。一名穿着北方联盟海军制服的士兵在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便走开了。过了一会,刚才还带着他们愉快地水下旅游的船长和热情友好的斯拉夫少年尼古莱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制服时,蕾娜塔便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他们脸上原本友善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在隔离城时那些人类看待有害生物一般如同冰块一般寒冷的表情。
“很抱歉让你看了一场温情脉脉的戏。如果让你对人性失望了,我很抱歉。”船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潘帕罗杰夫拉斯维奇别里基连科夫中校,kgb第一总局。这位是阿尔加a古罗尼什科夫上尉,来自nk。不过这是暂时的,他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的很突出,我已经考虑推荐他转入kgb。”
“感谢您的肯定,中校同志。”阿尔加肃声回答。
“既然你们是kgb,那先前表现出来的那些那些自然都是假的吧。呵,我居然会向一个kgb解释kgb的正式读法,真是蠢透了。”蕾娜塔叹了口气。
“我将这视作对我们业务能力的赞扬。”中校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的。毕竟你们伪装得再像人类,联盟军人的眼神也是尖锐的,绝不会上当受骗。”阿尔加冷冷地说道。餐厅中向她递过面包屑教她如何投喂海鸟的那个友善阳光男孩的假象破灭了,穿上制服的他隐隐地已经有了些kgb的味道,从内里散发出来的冷血,危险的气息。
“不过,我必须要承认,托你的福,我预先体验了一下我退休之后想要过的生活。退休金,阳光,沙滩,一艘小船。不管你相不相信,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可是难得的本色出演。”中校微微一笑,这一瞬间,那个站在船头吹着口哨召唤海豚的船长的影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蕾娜塔强行按下几乎要从胸中绽裂而出的愤怒与诅咒,保持着毫无表情的面容,与中校对视着。
即便表现得再可爱,再天真,她的内心也并不是一个毫无涉世经验的傻女孩。她努力地从心里重新翻出已经离自己有些遥远的,身在隔离城中的生存要领。
第一条便是,除非被明确地询问,不主动与人类说话。
“你似乎并不慌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完全理解自己的处境”中校上下打量了丝毫不表露情绪的她,饶有兴味地问道。
“对于我来说这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只需要知道你们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就足够了。现在我也没有反抗能力,能配合的我会配合。”
顺着人类的话头说,不做激怒他们的事情。一条条经验像是冬眠后钻出洞口的蛇一般,游进了她的脑海。
“哦你不在意我们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中校抬了抬眉头,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到了你们需要问我的时候,你们会问的。如果你准备在这里就提问,那我准备好了。”
蕾娜塔回应他的依旧是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声音。
“不,我没有兴趣提问,那不是我的工作。”中校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在床前俯下身来,仔细地看着蕾娜塔的脸。
“你刚才那个态度,让我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隔离城的味道。”他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像是打量一具尸体一般,让蕾娜塔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蕾娜塔忽然全身一震,背后当即渗出了冷汗。
“这个,不是还活着吗。”突然闪回的记忆中,这么说着的年轻nk军官将an94杵到了近乎死去的她的额上。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眼睛。
同一个人。
但中校没有再问下去,大概在他心里这是一件完全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蕾娜塔随即垂下了目光,不再和他对视。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吸引对方更多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与慌乱。
当认出来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受到了沉重的一击。很多恐怖的记忆被无法遏制地唤醒了,实验室的药物注射,在手术台上痛苦挣扎了数个小时才死去的同伴,身边逐渐腐烂的好朋友。以及,那个将她的心一直锁闭起来的黑暗房间。
她极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但肢体还是遏制不住地微微战栗。
这自然没有逃过中校的眼睛。大概是觉得她现在的表现才更加像一个正常的未成年少女,中校再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恐惧什么的,留到移交之后再说吧。在那之前,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他们想要的可是一个毫发无伤的你,这可费了我不少的功夫来安排。”
说完,他直起身整了整制服,转身准备离开。临出门时,听到了少女从身后传来的,强装镇定的声音。x
“他现在怎么样了”
中校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阿尔加在他身后关上了舱门。
确认到周围的人都离开的时候,她紧紧地蜷缩成了一团,将自己缩进床的角落里。从醒来开始,她便尝试着在意识中呼叫洛天羽的回答,但所有的呼叫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她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依然能感应到他的节点存在,但已经离自己不知有多远。
他会来救自己吗
她对此心中没有答案。
当自己被他的血液唤醒时,便本能地理解了他是一个拥有何等超然地位的存在。如果说之前在心像世界中短暂的相遇让她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么在建立了节点的上下从属关系后,“可以信任”便升级为了“可以依赖”。她的生存本能立刻发出了紧迫的呼叫,告诉她这就是她长久以来等待着的人。x
确定了目标之后,她立即投入了实际行动,一直用着各种方法想要用人类的方式与他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关系,将自己牢牢地拴在她的保护范围之下。但他始终以年龄为理由与自己保持着亲密之外的距离。对此她并不感到失望,并确信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必然将获得成功。
但现在她忽然没有自信了。
kgb是在世界范围内都颇具威名的情报机关,他们拥有数量庞大的潜伏在其他国家军政部门的间谍人员。在亲眼看到了本来是保护自己的阿萨斯向洛天羽开枪射击的一幕后,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次行动必然有渗透进共和国内部的人策应,指望共和国情报机关的解救是不现实的,至少不可能是及时的解救。在当下,能够抱有希望的只有他了。
但他怎么可能凭一个人对抗一支军队x
无论怎么想,自己的处境都是绝望的。而除了等待命运的审判,她并没有任何选择。
就像她已经决定要走出去的过往一般,弱小,无力,任人宰割。
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滴落在没有铺垫的床板上。但仅仅只是过了数秒,她便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收起了软弱的样子。
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绝望将自己击倒。逃亡的路上,她已经见证过太多的人在放弃了希望之后,就那样安静地倒在雪地中不再醒来。现在她手上还有一根稻草,哪怕脆弱不堪,也必须紧紧攥在手中。
那是她最后支撑自己的希望。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