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规矩,说白了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
但也许是冯镗做出的解释显然不够一针见血,半个时辰的罚站思考之后,冉清流对所谓的‘规矩’依旧是一头雾水。
冉清流心中想,他服从冯镗的指令,那是因为他愿意。如果他不愿意,强权又怎么能让他低头?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领会到冯镗真正的意思。
这世上的变数太多,手握强权的人数不胜数,冯镗在其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微薄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他时时处处护佑冉清流安全,更加不可能让他再无时无刻不纵容冉清流泛滥的善良了。他们都是必须要遵守规矩的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冯镗照例起得很早。
昨晚薛超被韩绩派薛敏送过来的时候,冉清流正在院子里头罚站,而冯镗又说要休息不见外客。于泓九怕人跑了不好交代,只得把人先安顿在自己房中。见冯镗出了屋,才把人带过来。
薛超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面上带着明显的菜色,人模样偏枯瘦,但站得很直,看向冯镗的目光很是不善。
冯镗挥退于泓九,走上前去,“薛大人!昨晚睡得可还好?”
薛超冷冷说:“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三司伶牙俐齿本官不可能屈服,鹰犬严刑加身本官也不可能屈服。到了这里,你也不要以为嘘寒问暖、假作殷勤就有用!不是本官做的,本官绝不会认!”
听了薛超的话,冯镗不禁觉得有趣。
看起来,这还是个硬骨头。
他笑了笑,对薛超说:“既然不认罪,为何被判了斩刑呢?大人可知,若不是你弟弟求冯某救你,你现如今就已经关入死牢,不日就会开刀问斩了!”
“不要跟我提那个孽障!”薛超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吼道:“早知今日他会做鹰犬,我当年就不该将他抚养大!”
冯镗点点头。
看着薛超满脸嫉恶如仇的样子,他说:“好吧,看在你不识好歹、一心求死的份儿上,我成全你。清流!”
冉清流连忙过来。
冯镗指了指薛超,对冉清流说:“你这就把这位宁可自己冤死也要保护幕后黑手的大明第一硬骨头薛超薛大人送回大理寺狱去,跟他们说,薛大人保护幕后黑手的决心已定,亲弟弟都没有幕后黑手在他心中的分量重。锦衣卫无能为力,只能让伏在大明身上敲骨吸髓、磨牙吮血的大蠹虫继续逍遥法外了……”
冉清流站在薛超侧后方的位置,听了冯镗的吩咐,不禁愣了。
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就这么送回去了?
冯镗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心中一动,当即转身。
薛超见冯镗要走,再联想起刚刚冯镗对他说的话,顾不及其他,连忙反应。只见他虽然手脚上带着镣铐,动作却也不算迟缓,一步上前拉住身子转了一半的冯镗,对他说:“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冯镗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锦衣卫奉旨查案,大人不肯配合,包庇罪魁,阻碍陛下肃清官场的脚步。可按照现在得到的罪证来说,大人最多也就是一死而已。三法司黔驴技穷,我手下的鹰犬也无能为力,我还能怎样?正如圣人所言,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几句话一激将,薛超果然上了钩。他能扛得住酷刑,抵得住诱惑,唯独听不得人家说他这么做是为了包庇‘罪魁’,他连忙说:“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不能污蔑我!”
冯镗转回身来,面对着他说:“我怎么污蔑你了?薛大人,你的案子,现在已经由三法司转交给锦衣卫审理了,知道为什么吗?你一口一个鹰犬,又难道真的知道锦衣卫是什么样的地方吗?你只知道,锦衣卫是陛下的眼睛、耳朵,监视朝堂,布控天下。让很多官员失去了基本的自由,晨起上朝要立好遗嘱,以防不测。可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亘古罕见的明君圣主!陛下发家于微末之地,自幼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对贪腐,深恶痛绝!你说锦衣卫是鹰犬,好,我承认,锦衣卫的确是陛下的鹰犬。那既然陛下铁了心要惩治贪官污吏,那锦衣卫就说不得要做这一把出鞘见血的利刃!实话跟你说,锦衣卫之所以要把你提到诏狱,不是为了折磨你,也不是为了审出你的什么污点、罪证,而是要利用你,钓出真正扰乱江南官场秩序,鱼肉百姓的罪魁祸首!”
薛超俨然被他说动,想了想,却还是谨慎地发问,“江南官场,大小官员千余人,你们为什么单单找上了我?”
冯镗说:“找上你,自然有机缘巧合的缘由。你弟弟恰巧在我手下做小旗官,而我早就知道,我的顶头上司毛大人受陛下密旨,严查江南官场的巨蠹。我听说你是被冤枉的,而且,可能知道一些内情,所以,我才请毛大人向陛下请求,将你从三法司手中要出来。一则是保护,如果你真的知道重要的内情,那么,我保护你,就是保护这线索。二则是把你握在手上,也更方便调查。之前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我刚刚执掌诏狱没有多长时间,对于手下约束力度有限,如果冒犯了你,还望见谅。”
薛超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冯镗的这番说法,他浅浅露出一丝笑容,对冯镗说:“我本以为此生就要这样虚度,最终草草含冤而死。却没想到,还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你!不过,如果让我知道你在骗我的话……”
“懂!我懂!”冯镗笑笑,“大人是不怕死的,也不怕受刑,我拿你没办法,怕了你了还不行?大人请吧,带着这么重的镣铐,站着说话,你不怕累,我看着都觉得累。走,咱们进屋去,泡壶茶,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总归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三言两语讲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