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孙卯的罪囚不住的向冯镗叩头,每叩一下,地上都传来‘咚’的一声沉闷的轻响。冯镗看得直皱眉,终于忍不住摆手阻拦。
“行了,行了,行了。”冯镗说:“你的命都是我的了,还有权力随随便便去寻死吗?你万一要是不小心把自己给撞死了,你拿什么赔我?起来起来,我还有话问你呢!”
孙卯听话的从地上爬起来,在原地站得规规矩矩。
冯镗问他,“刚刚我问你,你不肯说,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有什么手艺,凭什么说你对我有用?”
孙卯回答说:“回大人的话,小的因何入狱,您可能并不是很清楚,因为,即便是卷宗上,也没有记载真相。小的之所以入狱,其实不是卷宗上所说的,杀伤人命,而是制造伪钞!”
“伪钞?”冯镗有些发懵,居然一不小心捡了个宝吗?
大明自洪武八年开始正式发行宝钞,和铜钱一起作为官方规定在民间流通的货币,至今已经使用了七年之久。虽然官府的某些活动还是不能缺少黄金、白银的参与,但是对于在民间推行宝钞的力度,朝廷实际上一直在不断地加大。
既然要制钞,自然必须要防伪,朝廷对此也极为重视,想了很多的办法。可是冯镗如今看来,既然有孙卯这种人存在,那宝钞的防伪是否真的做得好,就是一件很值得商榷的事情了。
不过,冯镗绝不是一个容易轻信旁人的人!仅凭借孙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不可能相信其真实性。
冯镗想了片刻,问孙卯说:“你说你是因为制作伪钞入狱?朝廷在宝钞上下了多少工夫?难道你就能破解得了?”
孙卯说:“回大人的话,小的自小就穷怕了,太知道没钱的日子不好过。从前,买东西都用铜钱,用金银。小的没法子伪造,主要是没有可用的金银铜。但自从宝钞发行之后,小的心中就想,金银铜小的是弄不到,可几页纸难道还弄不到吗?小的太想要钱,太不想受穷了。这天底下,要赚钱,赚大钱,除了做官,就只有做生意。小的自知没那个寒窗十年熬白头去当个官儿的耐性,也没有本钱做生意,只能想歪门邪道。就这么,打起了宝钞的主意。您还别说,真被小的钻了空子!”
冯镗看着他,静静地听着,默默不语。
孙卯见他不说话,便也就继续说下去,“小的最初打算自己干,没打算带任何人。但是,很快,小的就发觉,一个人做不成事情。这宝钞,不仅纸材特殊,印刷需要特殊模板,另外,上面盖印的章子也有讲究。小的的妻舅,正巧是做银匠的,小的就拉了他入伙。小的去想方设法到提举司找人买特制钞纸,又让小的那妻舅帮着雕出翻印所需的模板,小的负责其他所有的步骤。印制出来的宝钞几可乱真!”
冯镗惊讶了,“你既然和你妻舅配合无间,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差,你为什么又会想着让第三个人参与呢?以你的性格,应该是不愿意与人分享的吧?”
孙卯说:“大人英明!小的当然不愿意!少挣到腰包中一个铜板,小的都心疼!可没办法,这事情,总归是纸包不住火的。当初小的在提举司买东西,都是巧言欺骗,可时间久了,哪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小的当初拜托的那人,就威胁小的,说是如果小的不肯跟他分享,他就要把事情捅出来!他的远房伯父是个有点权力的官,怕是能够让他免于牵连,小的却是死定了的!小的没办法,只得让他入伙,谁知道?这家伙,吃里扒外!挑唆我和我妻舅的关系,想要把我妻舅挖走,另起炉灶。我那妻舅也是个傻的,三言两语就被人哄得找不到北,自家人都不认了。就这么着,矛盾越来越大,事情就越来越不易做,风声透出去,终于是惊到了官府!”
冯镗点点头,“凡事败密泄,必出于小人。好吧,我也不问你当初第一次入狱究竟是谁救了你,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刚刚所说的,你能为我所用,难道就是指的这一手做伪钞的能耐吗?”
孙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冯镗说:“自然是的!小的原为大人重操旧业!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没有不需要大钱的!只要钱财源源不断,那大人想做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冯镗笑笑,还真是要打瞌睡就来了枕头。他这几日,就是为了这钱的事情发愁。办事情需要钱,他需要不少钱。
但是,就当着孙卯的面,冯镗摇摇头,拒绝了,“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冯镗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不想做小人。你这个人,头脑还是挺灵活的,我喜欢,日后我对你自有用的地方。”
孙卯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这世上有没有人不爱钱,他不知道,但起码在他看来,冯镗刚刚听他讲的时候,那种专注的程度,足以见得,冯镗绝对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那种人。
那么,冯镗为什么会拒绝他呢?
孙卯一时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冯镗却也没有给他解释的心情。他说:“你今天的话答得不错,有赏!我这就让清流送你回诏狱去,刚刚你也听到了,我让韩小旗给你准备了上好的佳肴美酒,你今晚尽可痛痛快快的享用。”
孙卯刚刚跪下,还未来得及叩头行礼,就听冯镗说:“哦,对了,普通的监舍还是要委屈你多住一些时日。等我想到怎么用你的时候,再另外给你安顿。不过呢,你可要给我记清楚了,你的命,归了我了,要是不小心丢了,那丢的可就是我的东西!”
一直到被冉清流叫了带走,孙卯的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冯镗话语之中值得揣摩、猜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他是反应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