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该当值,薛敏回到家中,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他从小受到薛超的教育,许是被管得严厉了些,一贯就是虽然心中确实是很想得到的东西,然而,真的让他去拿、去争取了,他却又畏畏缩缩,很难真的踏出去一步。而更多的时候,是被逼着刚踏出去半步,转眼就又把脚给抽回来了。
他这种性格,让冯镗一度非常抓狂又无力,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会选中了他?当然,冯镗最终还是找到了控制他的办法。人嘛,总会有些在乎的东西,就像薛敏,他最在乎的,是他那个哥哥。
现如今,薛敏算是上了冯镗的套儿了。
出于愧疚和感激,薛敏就算再怯懦不敢做事,却也不得不选择被冯镗所利用。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今后,只要冯镗命令他做事,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不会伤害到兄长、家人,哪怕是要他的命呢?他也马上照做!
可让他手足无措的是,他这边儿决心刚下,冯镗那边儿却似乎打算放弃他了。
辗转到半夜,想着白天的事情,他愈发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就起身回了衙门。
冯镗这座宅子,有两扇门,一扇是正门,于泓九住的前院那边儿。另一扇,就是通往诏狱的角门。
薛敏走到正门处,顿下了脚步,踌躇着要不要敲门打扰。
斟酌再三,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你到底进不进来?”于泓九的脑袋探出来,对薛敏问。
薛敏惊讶地看着于泓九,不知说什么好。
于泓九不耐烦的说:“要进就快进来,不进就赶紧滚!”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关门。
薛敏连忙用手去抵住门,赔笑道:“进,进!”
于泓九侧过身子,把他让进来,不满地对他抱怨,“快进去吧!冯爷等你半宿,公子都过来唠叨几次让留意了,你怎么才来啊?”
“啊?”薛敏来不及说任何话,就被于泓九推着走进了内院。
堂屋前,于泓九让他等下,自己上前去叩门禀报。门开了,冉清流朝薛敏看了一眼,就示意他进去。于泓九不满他磨蹭,又推了他一把。
屋子里烧得暖暖的,薛敏被冉清流带进卧房。
冯镗背后倚着摞起来的被子枕头,半躺半坐着。肩头披着件厚衣服,身上也裹着厚厚的棉被,正闭目养神。
室内烛光昏黄,冉清流把薛敏带到床边,搬了凳子示意他坐下。
薛敏不肯,径自在冯镗面前跪落。
冯镗不睁眼,却也好似看到他的动作,对他说:“这是做什么?行礼就不必了,大半夜的,我又不是庙里的神佛,没什么值得你连夜赶来拜的。”
薛敏听他话里带刺儿,心里头更不好受,他原地给冯镗叩了个头,两手撑在地上,俯着身子说:“卑职谢大人,为的是几日前您从火海中救下卑职兄长的事情。”
“哦,不用。”冯镗依旧不睁眼,只淡淡地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而已。薛超这个人,我留着他还有用,不能出了岔子。”
薛敏直起身来,“可您总归是救了卑职家兄的!您前后救了家兄两次,这一次更是惹得到现在还缠绵病榻!幼时,家兄常教育卑职,受人滴水之恩,合该涌泉相报。自今日往后,大人但有所命,卑职莫敢不从!”
冯镗浅笑一声,语气颇为不屑,“你薛小旗的许诺未免太过廉价,我不是没信过,只是一次次失望之后,懒得再信了。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若是单纯来谢我,我接受了就是,你不必挂怀,早点回去休息吧。”
“大人!”薛敏跪直身子,不自觉地朝前蹭了些距离,他急着说,“难道就因为卑职之前的事情,您就不愿意再给卑职一个机会了吗?卑职承认,之前,卑职是有些瞻前顾后,总是拖延怠动,难以让您满意。可现在卑职知悔了,也下定决心改过了,您就不能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吗?卑职敢对天发誓,这一次,一定向您证明诚意!”
冯镗终于睁开了眼睛,瞥了薛敏一眼,却是依旧摇头,“你也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信过你不止一次,可你给我的结果,总是让我觉得,我一片信心给你,还不如喂了狗了。你又如何能够让我相信,这一次就是真的呢?我倒是觉得,依旧会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薛敏没话可说了,冯镗不愿意相信他,他无论说什么都是白搭。
他不禁低下头,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次又一次的怯懦感到十分后悔。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呢?就他对自己性格的了解,估计还是一样的结果吧?只是,这一次,他千真万确是真心的。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冉清流看看冯镗,又看看可怜巴巴的薛敏,终于上前一步,忍不住求情,“小师叔,您看薛小旗跪在这儿,怪可怜的。我觉得他这次应该是真的知错了,之前的情形和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您就再信他一次吧?”
冯镗瞪了他一眼,斥责说:“闭嘴!有你什么事儿?谁都能使唤得动你是不是?他可怜?我还可怜呢!一片真心错付!”
“大人!”薛敏喊道。冯镗一向很宠信冉清流,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难得对方看不过眼给自己求情,冯镗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薛敏无论如何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他连忙说:“大人!卑职真的知错了!卑职知道,之前是辜负了大人的信任和重用,是卑职的错。但接下来,请大人看卑职的表现,卑职一定能证明自己的!大人不必给卑职任何许诺,只要大人还肯给卑职效力的机会,卑职自会竭尽全力,向大人证明一切!”
冯镗又朝着冉清流瞪了一眼,冉清流见他气着,上前稍稍扶起他的身子,帮他顺了顺背,轻声说:“小师叔,您看……您就应了吧。这大晚上的,何必争执?您看您这病还没好利索,非要惹自己不痛快吗?”
冯镗终于卸下一口气,“罢了,便算我应了,你起来吧。”
薛敏喜出望外,连忙又给冯镗磕了个头,才依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