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权矿区中，方孝第三次见到了文曲，这一次对方非常的爽快，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让斜眼推着他朝洞府深处走去，洞府中的孩子已经不见了，这一刻方孝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的下定了决心。

绕过一个洞口，文曲在一块凹陷的石槽中塞入了一块上品灵石，霎时间，机关轰鸣的声音从石壁中传来，不一会儿，一道光晕在石壁上泛起了涟漪。

推着轮椅，文曲率先朝着涟漪而去，不过在进入的一瞬间，方孝越过斜眼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轮椅上，跟着文曲一起没入了石壁。

时空斗转，眼前景色骤然一变，一个宛如凡间村落的地方映入眼帘。村落不大，只有半里方圆，不过在这全是岩石峭壁之间能挖出这样的一块地方已经难能可贵了，而且村落虽小，但是却五脏俱全。

不仅有小孩子在其间玩耍，更有着不少浑身散发着灵气的蜈蚣、壁虎、蜥蜴、甲虫于岩石造就的路面上爬来爬去，偶尔有一两只爬到孩子脚边，便会被他们抓住一口塞到嘴里，咯嘣的嚼上几下便吞了下去。

村落两旁是青灰色的岩石，其间还镶嵌着土黄色的灵石，还未开采，不过大致的看了一眼，方孝便发现此地灵石的含量极高，村落间弥漫着灵石散发的灵气，让得在其间玩耍的孩童都看上去灵气逼人。

“......这便是你们几百年的成果吗？十七位孩童......天资都很不错。”

斜眼没下来，方孝推着文曲在村落的道路上走着，孩童大的已是十四五的少年，小的为七八岁左右，所有人见到文曲都是亲切的喊着“文曲爷爷”，而文曲也确实宛若一个慈祥的老头般笑得和蔼，不过有孩子想要过来代替方孝时却被对方用眼神拒绝了。

“我没想过对他们下手，您何必如此紧张。”方孝笑了笑，不过文曲还是并没有放松，整个人气机完全锁定方孝，虽看上去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但是方孝却知只要自己有丝毫的不对，对方便会以最凌厉的攻击，一招将方孝轰的连渣都不剩。

对方的实力给了他信心。

“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可惜立场不同。”文曲眼中的寒光散了一些，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你的宗门当初为何要将你投入矿洞？”

“我若说是临时起意您信吗？”

“......倒是不信的。”

“您也知我不会与您说实话的......”

“坐吧。”文曲笑了笑，领着方孝在村落的一处石桌前停了下来，招呼方孝坐下，方孝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食指上戒指光芒一闪，两个酒杯便出现在了手中，再度拿出一壶酒，方孝给文曲满上了一杯。

“估计您老很久都没有过畅饮了......尝尝......”

“......酒倒是十分甘甜，但是......少了一些烈性。”细细地尝了一口，文曲虽然十分陶醉，但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果子酒......在下一个朋友最喜欢。”

“想来是故人了......”

“你觉得这些孩子能将此山挖通吗？”酒入愁肠，眼神中有些惆怅，文曲看着那些在嬉笑玩耍的孩子询问了一句，好似在问方孝，也好似在问着自己，方孝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沉吟了片刻后开了口：“一代两代怕是不行......嗯......未来怕也是不行......”

“为什么？”文曲声音高了一些，眼神中有着愤怒，如同炫耀孩子的父母被人无情否定般，怒火猛蹿，好在对方是文曲，乃是矿区中最睿智的人，所以这才没一口唾沫吐在方孝脸上。

“这十七位孩子有五个女娃，她们一定非常适合生育，这是您的信心。不过这剩余的孩子总是要踏入修者一途的，修士的生育率有多低，您比我清楚......所以这是难点之一。其次若是不让他们成为修士，那么仅凭凡人是不可能挖的通此灵脉的，除非您只是想留一个念想，让他们以凡人的身份存活下去，不过那时食物便不够......仅靠这些蜈蚣、甲虫是满足不了的......后面会出现什么情况，您比我清楚得多。”

声音悠悠，文曲苍老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颤巍巍的饮了一杯酒，心中喟然一叹。他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说的是实情，但是这个实情却让这位老人不愿意去承认，因为这十几位孩子承载着矿灵一族几百年的梦想，这个梦想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已经是他们存活下去的意义了，如果没有这个小小的村落，矿灵一族将顷刻间四分五裂。

那时他们与外边那些浑浑噩噩的矿奴有何区别？洞冥老祖一生的心愿，十几代人的心血岂不白费？文曲不甘心，也不会甘心。

眼中煞气渐起，文曲右手微压，一股恐怖的气势从其身上暴涌而出，如山岳般将方孝镇压在了当场，发箍寸寸而断，不过方孝眼中却不见慌乱，反而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何必如此心急？”

方孝的平静让文曲有些疑惑，惊疑了一声文曲收回了自己喷薄的法力，看着方孝沉默了下来。文曲实在是不太清楚方孝哪里来的自信能在自己面前保持如此平静，刚才方孝因为担心此地有埋伏，抢先一步跟着自己迈入了秘地，殊不知恰好便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自方孝知道了矿灵一族事情后，方孝一直是矿灵一族必杀之人，文曲根本没想过让方孝活着，哪怕对方有控制血瘟之法也是一样，文曲知道对方不会将控制血瘟之法交予自己这边，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太过在意。

制造血瘟的粉末已经在破军的手中试验过了，死士已经将其遍洒灵脉之中，说不定暴动现在已经开始，对方现在已经失去了谈判的筹码，为何还能如此淡然？难道对方还真的有其他后手不成？

“老人家，做个交易吧......你们将破解雾煞的办法交予我，我将控制血瘟的办法交予你们。”坦然一笑，方孝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血瘟之毒甚于雾煞，你既有此物，为何还要花费心思在这雾煞之上？而且就算我将其交予你也毫无作用，你也看到此地的情景了，灵脉中没有生的通道。”

“我自有它用。”

“交予你倒也无妨。”文曲摆了摆手，“不过控制血瘟之法于我们无用，若是制造血瘟之法倒还考虑。”

“......制造血瘟的粉末是无法交予你们的，不过......若是你将《洞冥记》后半部分的传承交予我，我可以带两个孩子离开矿洞。”

“什么？”

如天雷击身，文曲目瞪口呆地看着方孝，酒杯掉落在地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枯木逢春般对方眼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光芒，身子一动便死死地扼住了方孝的肩膀，浑浊的泪水打在了方孝的身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老者颤抖了几个呼吸后才从口中蹦出了三个字：

“你！确！定！”

“我确定。”方孝点了点头。

“你发誓！你用道心发誓！你用鲜血发誓！你用你的一切发誓！你发誓啊——”

文曲咆哮地摇晃着方孝的胳膊，声音有些嘶哑，到得最后甚至转为了哀求，方孝的肩膀已经被对方捏断，不过方孝却并没有抵抗，就那样坐在这里看着这位只因自己一句话便疯狂起来的老人。

心中微微一叹，有些酸楚。

自入了矿洞，方孝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卑鄙、或无耻、或精明、或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他们身为奴隶，几乎生活在修士的最底层，他们形象枯槁，道纹崩碎，他们拖着一条烂命对付着这洞中的每一个昼夜，他们活的卑微。

不过就是这样一群卑微的人，当生的希望放在他们面前，哪怕是一丝，他们也会奋起全身所有能积蓄的力量，就那样的......冲上去。

没有灵宝，他们用石头，用树枝，用牙齿，用指甲，用血，用命，用他们能想到的一切......就那样的......冲开了洞口，冲散了自家组建的修士军队。

方孝有些战栗，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与自己见到的自家的修士有很大不同，甚至于方孝见到的散修也有很大的不同，方孝知道生的渴求会给人力量，会让人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强大，但是为何他们能如此疯狂？他们能如此的有......置之死地的勇气？

他们为什么？

方孝眼中满是迷茫，不过文曲晃醒了他，看着那满是皱纹，挂满了沧桑的脸庞上那乞求的眼神，方孝讷讷地开了口：“我......发誓......”

“你......你拿什么保证？”

“我的身份有些复杂......”说着方孝拿出了一个令牌，“只要在其上渡入法力，我便可以出去。”

文曲将视线移到了令牌之上，令牌通体黝黑，以他的阅历看不出其是什么材质所铸，不过令牌上有着法纹流转，好似大道印记般极强的威压，只是一眼，文曲便有道心破碎，意识沉沦之感，急忙将视线转移，身子这才停止了颤抖。

闭上双眼，文曲思考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方涕泗横流，浑浊的泪水如同雨落，怎么也止不住，方孝心中疑惑，不过还未等其思考，那边文曲便止住了眼泪。

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又恢复了睿智，文曲看着方孝笑了起来，那笑容和蔼可亲：“你应该不会立刻便走......给我些时间。”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椅子上，一个时辰后，对方抱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一男一女，男子偏大，女孩年纪稍小，不过都没有超过十岁，更令方孝疑惑的，是从两人身上散发的灵气来看，两人并不是这里天资最优异的。

看清楚了方孝心中的疑惑，文曲笑了笑：“这两人确实不是最优秀的，不过却是最好的选择。两子天资虽然比普通人稍强，但也只是平凡，这样心中便不会有傲气，日后也不会与你惹来麻烦......雨剑阁也能容忍......此地无法出去，只能传递消息，不过对你自然无用，你想要的一切都在这二人身上，一会儿你将他二人带出去便是。”

说着，文曲朝方孝施了一个大礼，想要躲开，不过方孝却生生的受了对方一礼，沉默半响，这才将昏迷的两人用法力包裹。

之后，方孝在令牌中渡入了一缕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