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旨意下达荆州了?这么快?”
叶凌有些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出兵勤王的队伍应该是江左一带的吴王才对。
毕竟,还在洛阳的时候,朝廷就已经给吴王下了勤王圣旨。
“嗯。”林潇云的神色有些难看,接着道:“从时间上来看,大概在叶公离开洛阳后半个月左右,朝廷就给虞公下了圣旨,今天应该就到了。”
叶凌一行因为有万余难民同行,所以一路南下自然很慢,但若真是使臣在他们离开洛阳半个月后才启程,今天的确是能赶到江陵的。
说罢,林潇云抱了抱拳,向叶凌辞别后,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叶凌立在原地,思忖了良久后,才望着林潇云远去的背影,紧皱着眉头说道:“无易,我们也去!”
叶常听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于是,叶凌从亲卫利无极手里接过缰绳,一个箭步上马,转头对叶母说道:“夫人,你带着孩子们先回营帐休息,我去去就回!”
简单交代一句,叶凌扬鞭而起,和叶常一起,向着林潇云离开的方向策马而去。
叶母目送二人远去后,看了看仍然脸红的虚子怜,笑道:“走吧,子怜,咱们进去吧!玄儿、坤儿,你们也回去吧!”
叶玄听罢,笑了笑道:“我不累,母亲你们先休息去吧,我想去营中看看!景恒,你去吗?”
叶坤靠在木头柱子上,懒懒的睁开眼,看了看叶玄,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不过,叶玄已然了解了他的意思,丢下一句“慵懒”后,便独自向着营地中央地带走去。
叶玄在叶家军中待过几年了,此时四处走走看看,见到的场景也都十分熟悉,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他感到意外的,这一路行来,大抵如走马观花一般,看了也就忘了。
而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在经过粮库时,叶玄远远就能看见许多士兵进进出出,正用独轮车把粮食往外运。
当然,他并没有想太多,既然朝廷有勤王旨意下达,那兵马未动,粮草也便要先行了。
又走出一段距离,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地方来,于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在营寨中寻找起来。
不一会,循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叶玄就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屋前。
和粮库那边一样,此处的房屋也有重兵把守,再加上那特有的金属撞击声,不是安字营的锻造处还能是什么地方。
叶玄循着声音望去,昏暗的房内,能隐隐看见几个大汉正轮着铁锤,在一位老者的指示下,卖力的敲打着台面上通红的熟铁。
叶玄迈开脚步,向着锻造房走去,正想进门去看看时,没想到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大抵是因为自己一身常衣的缘故,卫兵不放行吧。
叶玄想到此,微微感到有点遗憾,便只好在外面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瞅,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身旁的卫兵瞪了他一眼,正欲驱赶时,房里的老者见了,呵呵一笑,便叫卫兵放他进来了。
叶玄抱拳谢过之后,迈步进了锻造房,刚刚适应房内的黑暗,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兵器。
长剑阔刀,箭矢铁锤,戈矛钩戟,应有尽有。当然,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真正吸引叶玄目光的,是那足有丈余的长矛,一人高的铁甲盾,还有半丈余长的斩马剑。
叶玄挑起一柄单刃斩马剑,双手掌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斩马剑的锻造是很有讲究的,刀刃和刀柄的长度比例得相当,而且整把剑的重心必须在六分处,刀刃不用很宽,但一定得厚,还要保证锋利,这样,才能轻而易举的斩断马腿。
自叶玄进来后,那长者就一直看着他,见他拿着斩马剑连连点头,不禁笑道:“怎么样?这斩马剑,能入得了小郎君的眼吗?”
“老前辈好手艺!”叶玄笑着点点头道:“这斩马剑,比我之前见过的许多都要好呢!”
“小郎君也是军旅中人?”
“怎么?不像吗?”
老者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玄,才又笑道:“的确不像,倒是像哪个权贵世家的公子,还是一身才气的那种!”
“老前辈真会说笑!”
说完,两人都笑出声来,叶玄放下斩马剑,想伸手去拿盾,可意外的发现,那一人高的铁甲盾,他竟然有些拿不动,因为实在是太沉了。
“这盾怎么这么重?”叶玄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长形盾牌,不解的问道:“何必整个盾都用铁来打造呢?内木外铁岂不是会轻便许多吗?这么重的盾,战场上如何灵活运用?”
老者抚须一笑,道:“内木外铁的盾自然轻盈,但在有些力量面前,却太过于薄弱了,聊甚于无而已。”
叶玄听闻,似有所想的点了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有理!那样的盾,在有些力量面前,的确只是聊甚于无而已!”
“用法不同,才有兵械的不同,而兵械的不同,锻造的方法也自然不同,就好比同样是长剑,步卒用的和骑兵用的,锻造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老者一番感叹,说得叶玄连连点头,深表赞同,心中暗道今天可能是碰到了高人,不禁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问道:“那就锻造而言,传说中六剑的锻造方法,恐怕也是与寻常兵械完全不同吧?”
老者听闻,神情一滞,脸上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
沉默了良久后,老者才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叶玄,问道:“不知小郎君贵姓?”
“晚辈叶玄!”
“小郎君是如何知道六剑之事的?”
“晚辈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从林将军那得知的!”
“不久前才知道的?”老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道:“听口音,小郎君是从洛阳来的吧?”
叶玄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老者思忖良久后,长长出了口气后,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笑道:“呵呵,小郎君若是想知道六剑之事,不妨去林字营找找答案!”
“林字营?”叶玄疑惑的嘀咕一句,还想再问时,却被屋外隆隆的鼓声打断了。
“咚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很有节奏,炼制房的众人听闻,也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一个抡锤的壮汉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鼓声是?”
另一个壮汉用肮脏的衣袖擦了一把汗,看向屋外,道:“嗯,没错,左兰右序再聚,看来会有大事要发生啊!”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赶紧吧,今天的活争取提前完成,出去也能探探风声!”
老者说完,房内“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越加急骤了。
叶玄见众人如此反应,顿时心生惊异,迈步出了锻造房,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走至营地中央时,这里已经围了一些安字营的散兵了,但是都很自觉,只是在主将营远处望着,并不上前。
叶玄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踮着脚,向着鼓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路将士从南门进了营寨,正向着主将营而去。
两队骑兵开道,为首的将军头戴战盔,手持长槊,而立之年,着深色铠甲,紫色内衫,肩披绿色战袍,战意凛凛,威风八面。
他身旁的持旗之将,则稍为年弱,同样装束,五官端正,器宇轩昂,腰佩长剑,眼神毅然,手中之旗浩然飘扬,方形绿底的旌旗,同安字营如出一辙,不过,金色丝线纹绣的,是一个“奎”字。
而后却是一辆牛车,悠悠然跟在两队骑兵之后,车架敞空,珠帘四坠,紫色边布,棕色围栏,徐徐而行,微摇轻晃,与前方和周边军营行伍颇为不搭。
那架被众军簇拥着的牛车上,一位已过五旬的长者正襟危坐,穿一身青色长衫,头戴轻纱爵弁,两手隐于宽袍长袖之中,腰配令剑,留半尺胡须,白黑相间,眼睛炯炯有神,如是直视,煞是一股威严传来。
叶玄这才想起早上听到的一席话,心中嘀咕:“这应该就是是兰左使和奎字营吧!果非寻常人物,普通军队!”
而在营帐的西面,几乎与奎字营同时而来的一队将士,随风起舞的军旗一样显眼,紫色底,上以金色丝线绣一“勇”字。
却见一位身着粗麻布衣的寒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脚穿寻常草鞋,头冠布帻,发髻散乱,横断双眉,目光如鹰,胡子过半尺,微微泛着白,身无兵械而气度旷达,看上去比兰左使稍微年轻些,侧骑着瘦马,嘴里还叼着一根狼尾草,放荡而不羁,却是一种真真正正的名士风骨。
而紧随在后的将军,对比起来则整洁干净得多,稍年轻,着黑色铠甲,黄色内衫,披紫色长袍,战盔长矛,向着安字营中央而来。
“想必这定是序右使和勇字营了吧!”叶玄在心底默念道。
两队人马齐聚到营地中央的主将营,虞徽、安氏两兄弟、林潇云、叶凌叶常,另外还有一些叶玄不认识的人,都已在营帐前等候多时了。
两队人在帐前下马,安书武和林潇云纷纷对来者抱拳行礼,而来的两队人也陆续向虞徽、安书文和叶凌等人相互问候。
叶玄已经知道,这位虞徽乃是亭南郡公,是此处爵位最高的人,不过,叶玄还注意到,那位序右使似乎也不是平常谋士,因为林潇云对他格外的礼重。
一行人寒暄过后,被迎进主将营帐中,叶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得去,便一直在外看着。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感叹道:“左兰右序再聚,天下定起风云呐!”
叶玄转头看了看那士兵,问道:“兄台此话怎讲?”
那士卒扫了一眼叶玄身上的常衣,呵呵一笑,道:“这是在我们‘五营军’内传开的话,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啊!”
“左兰右序再聚,天下定起风云!”
叶玄心里重复的嘀咕着这句话,正思索着,又见一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身着银白铠甲,肩披白袍,骑着马呼啸而来。
那戎装男子在主将营帐前跳下马,神色匆忙的进去了。
而那名戎装男子进帐后不多时,他原本来的方向又追来了一名身子单薄的儒衫少年。
那少年面容十分清秀,白齿红唇,眉目如画,尽管跑得气喘吁吁,但奈何步伐甚小,直到戎装男子进去好久后,方才跟上来。
儒衫少年原本想要开口叫住,但在远处便见那戎装男子一头扎进帐中,又把话头咽了回去,悻悻然的看了看帐门,神情郁闷。
而后他转头看了不远处围观的士卒一眼,却发现人群中似乎有双眼睛也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玄那不同于周遭兵士的装扮,眼神一冷,随即转身消失在了主营帐之后。
叶玄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一个少年,又望了主将营帐好一会,才悻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