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司马徽在主帅营中听到叶凌的敌情报告时,从主帅位上一惊而起,怀疑忐忑的接着问道:“此敌情属实?”
司马徽可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重新向叶凌确认一遍。
而围坐于主帅营中的各营主偏将虽然有些难以相信,但无不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叶凌扶着腰间的佩剑,直直的矗立在营帐中央,高昂着头,神色严肃,看着司马徽,将刚才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在襄阳东北方鹤山附近发现一处羌胡部落,毡帐数千有余!此敌情属实!”
在得到叶凌的再次确认后,司马徽开始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仿佛有些坐立难安。
他熟读通史,不可能不知道羌胡与魏晋的恩恩怨怨,而现如今摆在眼前的这数万羌胡,是敌是友,该伐该谈,都是不容有一丝误判的问题。
安书武见司马徽如此紧张严肃,不由得对这个羌胡部落产生了莫大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胡人部落,竟能令越王如此踌躇!
于是他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潇云,咧咧嘴,问道:“这个羌胡竟有如此厉害?”
安书武虽杀伐果决,武艺奇高,打仗颇有大将风范,可毕竟是一介武人,不懂诗风古韵、治国韬略,自然也很少读过往史书。
林潇云看着眼前的安书武,低头想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安将军可知前朝蜀汉大将马超?”
安书武点点头道:“此人我知晓,虽然我不曾读过史书,但对于古往名将,还是多有耳闻的!”
林潇云听安书武说完后,接着道:“那想必安将军也一定听说过‘西凉军’吧!前有汉末董卓凭其独霸朝野,后有马超领其三败魏主曹孟德!”
“西凉军之所以如此彪悍,一方面是因为将无匹夫,另一方面是由于西凉与羌胡相接,故而西凉人与羌胡有几分相近,民风剽悍、凶猛嗜血!”
看着安书武有几分明白过来的神情,林潇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西凉牧场经由秦王开拓,汉皇治理,早已是闻名天下,以至于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一说!”
“不过,自诸王之乱后,晋室垂危,羌胡渐渐脱离朝廷控制,现今的西凉也只有在陈越礼将军的苦心经营下方能勉强自保,那闻名天下的牧场也随之大部落入羌胡手中!所以,若是真的开战,仅凭那数千羌胡骑兵,恐怕我们就难以抗衡!”
安书武听林潇云说完,似乎觉得林潇云有些过于悲观,反驳道:“江夏一战,步兵对战骑兵,叶公指挥的,不是打得挺好吗?而且还以少胜多不是吗?”
林潇云听罢,叹一口气道:“安将军有所不知,以步兵败骑兵正是马超之所长,想必叶公也是研究过他的阵法及行法,方能如此大败胡人铁骑!而此人有一半羌人血统,在蜀汉时正是蜀地羌胡首领。原本羌胡集中在凉州一带,如今此部却出现在襄阳,想必和马超及前朝蜀汉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对于鲜卑人的那一套,很可能对他们不管用!”
安书武听罢,这才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为何此刻越王在听说有如此规模的羌胡后,竟会如此不安焦虑。
而安书文虽然知道羌胡的强悍,也明白为何司马徽此刻会不安,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司马徽会犹豫踌躇。
如若仅仅是强悍,那么在羌人发现之前行动,先下手为强,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胜利,何至于如此。
此时却听序右使皱着眉头,叹着气说道:“究竟该伐该谈,的确是个难题啊!”
安书文有些不解,此次北伐即是伐胡,为何会有和谈之说?于是开口问道:“序右使此话怎讲?”
序右使见房奎、兰致和安氏两兄弟都疑惑的看着自己,方才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华夏中原与羌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了!”
“前蜀丞相诸葛孔明为稳固国基,北安六胡,南抚百越,任用胡越蛮夷之能人,政治开明,民间和睦,故而能算当时蜀地胡越之恩主!然而,魏兵南下,蜀汉倾灭,魏主自持兵多将广,伐六胡,屠百越,俘以为奴。本朝武帝时,朝廷又强行北迁蜀地诸胡,以至于尸横遍野,饿殍千里!”
序右使说到这,深深的叹了口气,慢慢讲清越王心中的踌躇和犹疑。
“我五营军虽举‘兴复晋室’之大旗,发兵中原,但五营军是在蜀地建立,军中也多蜀中后人,而且现如今真正驰骋肆虐于中原大地,屠我百姓的乃鲜卑、白羯与匈奴,而非羌胡。况彼时羌胡曾受恩于蜀汉朝廷,也懂华夏礼节,有和谈的余地!”
听序右使这样说完,四人才算恍然明白过来,都看向了仍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的司马徽,陷入了沉默之中。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叶凌仍一个人伫立在营帐中央,等着司马徽的命令。
但是司马徽只是来回踱步,一脸愁容,仿佛把面前的叶凌完全忘了,就连让免礼看座都想不起来了,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独自思考。
的确,这个问题如果预判失误,不仅会将成千上万的无辜五营军将士送入死地,而且会树敌于羌胡,令本就困难重重的北伐更加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序右使说话了:“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坐于主帅座右侧的序右使,司马徽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序右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序右使接着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就让我前往羌胡营地,与之相谈吧,是敌是友,一试便知!既然生活在蜀地多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礼节,他们也该知道!”
林潇云听序右使这么说,忙行一敬礼,劝道:“此行不知凶吉,还请师父三思!”
序右使听罢,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林潇云要接着说的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好此行我也想弄清楚我们五营军的前方到底在何处!”
说着,序右使站起身,走到司马徽身前,俯身行了一礼后,道:“我意已决,还望殿下恩准!”
司马徽看着眼前的序右使,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既然序右使有此信念,本王甚是感激,但本王有一个要求!”
序右使起身道:“殿下有何要求?”
“定要安全回营!”司马徽看着序右使,神情严肃的说道。
“还请殿下放心!不过,为支持我与羌胡的和谈,还请殿下对襄阳的诸胡手下留情!”
司马徽点了点头,见此事已然有所眉目,这才稍微宽心一些,转过身才发现叶凌还一直站立在远处,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命人看座,连声道:“本王心有所扰,忽视了叶公,还望勿怪,勿怪!”
叶凌客套几句,坐下后,又接着说完了关于襄阳所有敌情的探查情况。
司马徽听罢点了点头,道:“既然叶公已经将襄阳境内的敌情全部探查清楚,不知你对出征上有何打算?”
叶凌稍稍思索了一下,抬头答道:“依末将之见,为避免再出现江夏之战的情况,还请三营同时出兵,一举荡平襄阳之敌!不过,有一点令末将觉得有一丝诡异!”
叶凌说着,众人都看了过来,司马徽一抬手,示意叶凌接着说下去。
于是叶凌接着道:“襄阳与江夏紧邻,我军占领江夏已有半月之久,然而襄阳之敌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我猜想这其中可能会有蹊跷!”
听叶凌这么说,林潇云皱着眉,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叶公说的有理,但依在下之见,敌人肯定已得知了江夏情形,这么做可能背后有肃甄部的原因,或许是想引我军入境吧!如是这样,三营同时发兵,一举荡平,不给敌人反应过来的机会,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以我军现有的兵力,若是除去东北部的羌胡一部,完全可以在肃甄部插手之前拿下襄阳!”
兰致听后,微微思索,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他众将也纷纷表示没问题。
但安书武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叶凌道:“在下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叶公,自踏上江北大地以来,为何我就极少见到中原的百姓呢?”
叶凌听罢,脸色即刻沉了下来,没有明着回答,只是低着声音道:“这个问题,待安将军进至南阳城内,可能自然就会明白的!”
司马徽见叶凌这般说,虽然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没再追问下去,一挥袖后,大声道:“既然众将都认为此计可行,那就明日发兵襄阳,除兰致率三千兵马留守江夏外,三营尽出!拒者斩,顺者生!”
营中众将听闻,纷纷起身,俯身抱拳,齐声道:“末将领命!”
说完,各营主偏将开始纷纷离开主帅营,回到各自营地。
叶凌回到营帐中,告知了叶常和王蒙明日发兵的消息,而且说明将是三营同时发兵。
王蒙听罢,回了一声:“那卑职这就去准备明日出兵一事!”
说完,他便出了营帐,向着马厩而去。
而叶常听完,也说着要出去准备准备,但却仿佛心有所思,被叶凌看了出来。
“无易,你有什么事吗?”
叶常听了,迟疑了片刻,方才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哥,我有一个请求!”
叶凌不由得惊了一下,因为这么多年来,叶常这样郑重的对自己提请求还是头一回,这不禁让他心中有些好奇,便问道:“什么请求?”
叶常又停了一会,仿佛有些难以开口,片刻后才接着说道:“我想把坤儿调离前线,想让他去辎重队!”
叶常见叶凌一脸惊讶,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什么,也不是要惯着他!只是……”
叶凌打断了叶常的话,轻轻舒了口气,道:“我知道了,都是为人父母,我懂,你自己前去安排吧!”
叶常听完,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接着道:“我知道我们是将门之后,在战场上更是要身先士卒,坤儿也一样,但我发现或许我过去对他的期望是错的,他应该有自己的活法,而不是像我期待的一样,驰骋于沙场,冷血无情,最后成为一代名将什么的!”
叶凌没有听完叶常的话,便打住了他,道:“明天就要出兵了,你要安排就赶紧安排好吧,兰左使今日在江陵城内,后天才会回来!不过这样的调遣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叶常听叶凌这么说,便出去了,脸上并没有一丝开心或侥幸的神色,只是觉得有一丝沉重和无奈。
见叶常出帐后,叶凌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我们这一辈种下的恶果,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尝呢?”
想到现今仍在江陵城内养伤,而且病情依然险恶的叶玄,叶凌心中竟有一丝愧疚之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该给家里写封信了!”